罗永强作品《抠门的三娘》（纸刊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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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门的三娘
文/罗永强
三娘死了！
三娘的死，就如同许多普通人一样，没有，哪怕是在亲戚朋友中，引起格外的惊诧、意外、或者悲伤。当然，在殡仪馆守夜那晚，该到的亲戚、朋友，都到了。他们或围在一起，谈天说地，家长里短；或是团在一桌，切搓麻将，非常热闹！
三娘一生养育三男两女，用时髦的话来说，子女们个个都混得有模有样，相当的不错。都说：子女的事，看父母的交往；父母的事，看子女的能耐。在这一点上，三娘无疑算是成功的。
我与三娘，除了血缘，还有着三年朝夕相处的情份。或者说，她替母亲，为我做了三年的饭菜。
那是七十年代的事了，当时，我在上初中。父母为了让我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与在县政府做秘书工作的三爷商量，让我到他们家里住学，在县城的学校里读书。
早前，三娘家和我家住在同一个小山村，离县城有三十公里远，不通公路。三娘家也刚从小山村搬到县城不久。
虽然山高路远，交通不便。但每隔一段时间，母亲都要背着一些自家种植的粮食，蔬菜，给三娘家送来。前几次来，母亲都要住上一晚，息息脚第二天再回去。后来，母亲每次来，都是匆匆放下东西，借口家里事多，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有一次，放暑假回家，我无意中听到父母在议论三娘。说她这个人自从搬到县城，以前那么贤惠，慷慨大方的一个人，成了城里人后，就变了，变成了势利眼，现实得很。老家凡是有亲戚朋友到县城，如果到她家去，不拿点东西，或者东西拿少了，她就会不高兴，不给好脸色看。渐渐地，三娘的小气和势利就在亲戚朋友间扩散开了，以至于后来，亲戚朋友都不会轻易上她家的门了。而我呢，似乎也明白了，母亲每次都来去匆匆的缘故了。
我从小就有挑食的毛病，不喜欢吃面条。三娘家偏偏就喜欢做面条吃。有一次，我端着一大碗面实在咽不下去，就悄悄倒进了垃圾桶。没想到被三娘发现了，她把我好一顿臭骂，差点就动手打了我。她非常严厉地教训我：“老师没教过你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我不知道，压根就没有上过学的三娘，怎么会背得这首诗？但我明白，三娘教训得没错，可心里就是不服，不就是一点面条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从那一刻起，父辈们对三娘的评价，我便深以为然。
转眼之间，几十年就过去了。在三娘家住学的那些日子，即便是三娘这个人，早已淡出了我的视线。
记得，三娘死前半年的一天，堂妹打来电话，说她要送三娘来找我在医院当口腔医生的媳妇看牙齿。牙齿看完后，我本想把她们请到家里坐坐，不料三娘却出奇大方地非得请我们一家吃饭。她口齿不太清楚地表达说：现在条件好了，三爷退休工资高，他们老俩口的开销用度绰绰有余，吃顿饭她请得起。无论我们怎样推辞她都不肯妥协。吃饭时，三娘因为刚修补过牙齿，不能咀嚼食物，但看我们吃得有滋有味，我感觉得到，她很开心。
吃完饭，我执意要开车送她们回去。三娘却坚决不同意，她说“你有你的事，再说我们回去的客车方便得很，一个人二十块钱的车票。你送我们，耽搁时间不说，来回的油费，过路费都不划算！”我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
三娘死后没几天，我到县城兄弟家去。兄弟对我说：“有件事说出来恐怕你都不会相信。”
我狐疑地问：“啥子事这么神秘哦？还说出来我都不信。”
兄弟一脸夸张，一脸羡慕，说：“你信吗?三娘有保险柜，最关健的是，他们（指三娘的子女），在保险柜里居然发现了整整四十八万块钱的百元大钞！”
坦率说，我并没有吃惊，但的确有些意外。四十八万，对于三娘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多钱，她是怎么存起来的呢？
只要是认识三娘的人都知道，自从当年她们一家从小山村搬家到县城以后。许多年来，三娘就是典型的家庭妇女，一直在家照顾子女，打理家务。在子女还没有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之前，一家七口人全靠三爷每月那点微薄的工资收入维持生计。特别是那些年，计划经济，物资短缺，一切都靠供应。在极端困难艰苦的情况下，她是如何撑起这个家，让全家人不至于饿着肚子，冷着身子，生存下来的？也许，只有她自已，才能真正知道，体会得到。
突然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当时并未多想的细节。就在为三娘守夜的那晚，我看见耄耋之年的三爷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地流着眼泪，与轰轰闹闹的麻将声，说话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当时，我还和弟说“三爷和三娘的感情，看来很深哦！”
我想起一句老话：“男子无妻财没主，女子无夫身落空。”无疑，三爷和三娘，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不离不弃，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夫妻情份，肯定是深厚的，难分难舍的！但，此刻，我又忽然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三爷的眼泪里，或许还有比这种情份更为复杂，更为难以言喻，无需，也不必与外人道的东西。
【作家档案】
罗永强，贵州省遵义市人，生于六十年代，八十年代在部队服役，退役后从事媒体工作至今。爱好文学。“偏是胸中无点墨，喜从纸上乱涂鸦”。微信名：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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