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记(之一) | 书话
书房记(之一)
撰稿/摄影/王淼
一
当初书少的时候,每本书都是挚爱,都曾在我的床头占据很长时间,都曾经与我亲密无间。如今书越来越多,却与书有了一种疏远、隔膜的感觉,每天晚上都面临着选择的困惑,摸摸这本,放下,摸摸那本,难舍,乱花渐欲迷人眼,今晚究竟带哪本书上床呢?
二
平生一大喜好,就是倒腾书。倒腾书,无非就是上架,下架,书房已没有插脚的地方,书架也早已书满为患,哪些书应该放在书架上,哪些书应该堆放在地下,颇费思量。过去看着好的书,现在看着未必好,对不起,放地下,腾出地方留给新欢。换上一批,换下一批,其实就是猫窝倒腾狗窝,不停的折腾而已。然而我却不辞劳苦,乐在其中。每天看着阳光在窗子边移动,时间总是不够用,但只要人在书房,心里就感觉踏实。一天天,一年年,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整个世界都在变,似乎只有我没有变,依然守着一堆书,抱残守缺,将读书写字当作生活的常态,固执地坚守着一份不接地气的美好。
三
对于书,我有洁癖,还有强迫症。洁癖是,我必须让书一尘不染,不折角,没污痕,总之没有一点瑕疵。所以我的书一般不出借,我怕它们被翻阅的不忍目睹。我平时会买一些复本书放着,有人借我的书,实在磨不开面子,我就会把这些复本送给他们。读书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送书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读书是一种独处的快乐,送书是一种分享的快乐。强迫症是,阅读每本书,我都要小心翼翼地把书从塑封中抽出来,读完书后,我还会把书小心翼翼地装回塑封。这是一个技术活,抽书时需要把塑封底部小心剪开,将书退出来。装书时要把书微折,一点一点推进去。稍有不慎,塑封就会划破,前功尽弃。
洁癖与强迫症其实是一回事,都是为了让书有一个完美的品相。这样做的好处是,每本书读完都触手若新,完好如初;这样做的坏处是,书一旦装回塑封,想再翻翻就很困难,因为塑封经不起折腾,反复折腾两次基本上就报废了。所以读完的书一旦装回去,就不再拿出来,也就缺少了反复翻阅的乐趣。
四
古人读书,有“三余”和“三上”之说。三余,指的是时间,“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是最适合读书的时光。三上,指的是地点,“马上,枕上,厕上”,是最适合闲读的地方。所谓枕边书,就是放在床头随便翻阅的书,也是最适合“日之余”在“枕上”闲读的书。
枕边书最好是闲书,是不必正襟危坐随意翻阅的书。常常是在将睡未睡之时,随手拿起一本闲书,胡乱翻阅,不必从头,也不必读完,风吹哪页是哪页,读到哪里算哪里,看困了倒头就睡。有过一段时间,我把金庸的武侠小说和劳伦斯·布洛克的侦探小说当成枕边书,书的确好看,读着也过瘾,只是一旦拿起就难以放下,太兴奋,容易失眠。后来我就只把那些有着迷人细节和片段,可以随时拿起,随时放下的书当作枕边书。
我在枕边消磨掉许多难忘的阅读时光,明清笔记小品——诸如《浮生六记》、《板桥杂记》之类,以及国外的《昆虫记》、《墓畔回忆录》等等,都是我最喜欢读的枕边书,都给我留下愉快的阅读记忆。我最近在读的枕边书是《蒋捷词校注》、《冯梦龙民歌集三种》、《明人的旅游生活》、《明人的舟游生活》,这些书放在枕边,临睡时随便翻翻,虽然每晚只读一些片段,却深得闲读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