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大哥

作者：张慧峰

大哥到A市来了，我开着汽车，去火车站接了他。

已是初冬时节，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已经落光了树叶，光秃秃地立在那里，仿佛两排卫兵立在路两旁，汽车在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中穿行着，梧桐们飞快地向车后窜去，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后。街市繁华依旧，高楼鳞次栉比，车窗口迎来了一栋栋摩天大厦。大哥却无心欣赏街市的风光，他有些累了。我把车开进了一家酒店旁的停车场，和大哥一起下了车，妻子正站在酒店门口向我们招手。

大哥抬头一望，“金利来连锁酒店”，他知道，这是A市最豪华的一家酒店。他走了几步，看了看周围，一脚踏进酒店旁的一家“兰州拉面馆”。我急走了几步，拽住大哥：“去‘金利来’，哥。”

“不，我想吃拉面。”大哥固执地说。

妻子也追了上来，但看着倔强的大哥，她也无可奈何。

这是一家清真面馆，主营牛肉拉面，我要了菜谱，请大哥点菜。

大哥只点了三碗牛肉拉面，我又点了一斤烧牛肉，一份羊血豆腐……我还要点菜。

“够了，多了浪费。”大哥一把抢过菜谱，还给服务员。

吃拉面？我脑海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绪飘往了故乡，飘向十年前……

那一年，我高三毕业了。在一个金桂飘香，北雁南飞的季节里，我收到了A市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母亲、大哥和我兴奋不已，家中出了大学生。可兴奋之余，母亲却又发愁了。

“娘，就用爸留下来的津帖供二弟上大学。”是大哥的声音。爸的津贴？哦，对了，爸去世时，单位上补发了十个月的工资。

“可是，你就要娶媳妇了呀，这是我攒下来的彩礼钱。”娘不同意。

“我是大人了，等二弟走了以后，我就出去打工，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大哥坚持道。

我转过身，离开堂屋门口，不再偷听。那一刻，我下了决心：我不去A市大学上学了。

吃晚饭时，我对母亲和大哥说：“娘，哥，我不想去上大学了，家里太穷了，我想和哥一块儿出去打工。”

“你胡说什么。”大哥急道，“父亲如果还在世，咱俩就都可以上大学。父亲去世了，娘供不起两个学生，我的成绩不如你好，所以我退学了，把机会留给了你。现在你考上大学了，却不想去上，岂不辜负了我的期望？”

我吃了一惊：原来还有这回事儿！

在母亲和大哥的劝说下，最终，我选择了A市大学。

临走的那天晚上，我和大哥坐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我问他：“大哥，你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大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幽幽地说道：“我想喝一碗牛肉拉面。”

大哥大口大口地吃着拉面，他饿了。那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一直到现在，大哥还是单身，他一个人在家里伺候着母亲。他是不想让我过多破费，才选择了这家牛肉拉面馆，但他哪里知道，如今的二弟已经读完了博士，年薪百万，别说是一碗牛肉拉面，就是一碗金面，我也供得起他。想来想去，我的心里就酸溜溜地，不是个滋味。

“我想去B市打工，路过了A市，就想着来看看你们，顺便给你们捎一点我种的蔬菜。”大哥吃完了面，擦了擦额角上的汗，不好意思地对我和妻子说。

“不管怎么说，你总得在我家住上一天吧，我陪你在A市逛逛。”我恳切地说道。

“住不成了，下次吧，老板催过我了，我今天必须赶到B市。”

……

我开着汽车，和妻子一起送大哥去火车站，我给大哥买了车票，把他送到候车室，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二弟，我就要结婚了，你嫂子是邻村的那个叫月兰的女人，她的男人出了车祸。她相中了我的人品，想嫁给我，我们就要订婚了。”

这时，我也想起来了，忙从兜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了大哥。

“这是我和你弟妹的一点心意，权当贺礼吧，祝你们幸福，哥。不多，20万元。”

“太多了，我能挣钱，我不要。”大哥坚辞不受。

“就算送给母亲的，总成了吧？”我看了一眼妻子，她冲我点点头，会意地一笑。

这次，大哥接过了银行卡，他也无可奈何了。

列车员开始检票了，大哥依依不舍地向站台走去，我追着他，挥着手，直到他在人群中消失。

那一瞬，我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张慧峰，山东省成武伯乐第一初级中学地理教师，毕业于山东师范大学，公益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