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一个女人可以流浪多远
欢迎远道而来深圳读书会的朋友们,在这个烟花三月,我们相聚在碧螺村交流三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先抛砖引玉。
东山碧螺村毛毛雨家的院子
读书的时候,我读过三毛,但比较零星,不够系统。为了这次读书会,程老师买了三毛3本书:《倾城》《送你一匹马》《梦里花落知多少》。我先读了《倾城》,多年后再读,感觉不错。但究竟从哪入手呢,我还是没头绪。
夜里醒来就和程老师交流。程老师说,三毛写过很多散文,但创作的歌词不多。一个人总是会在有限的尝试中,把自己内心最想表达的东西渗透进去,表达出来。所以,研究三毛,不妨从她的歌词入手。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方法。三毛最好的歌曲当属《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橄榄树 齐豫 - The Unheard Of Chyi
三毛3岁时看到人生第一本书——《三毛流浪记》。从这个小小流浪汉身上三毛找到了很多快乐,流浪,流浪。当三毛成为陈平笔名,事实上就意味着三毛这一生会选择流浪。那么,三毛为什么会不断流浪呢?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为了梦中的橄榄树……这些都是文学的表达。事实上就是为了获得自由,为了寻找欢快,为了辽阔无边,为了博爱希望,三毛愿意去流浪。
内心里有流浪的种子,但最终促使三毛流浪还有三大因素。
与三毛家颇有渊源的毛毛雨家的书橱
第一,学校是一个牢笼
对很多人来说,学校不是流淌着奶和蜜的地方,而是充满着歧视和暴力的所在。很倒霉,台湾也是这样。三毛遇见了几个很糟糕的老师。她的国文老师和数学老师都是如此。
先是身体上的打骂。在《匪兵甲和匪兵乙》中,三毛有一段描写。“我的考试不及格,老师喝问为什么退步,也讲不上来。于是老师打人,打完后我撩起裙角,弯下腰偷偷擦掉了一点点眼泪。竹鞭子打腿也不怎么痛的,只是很想因此伤心。”
一个孩子考试不及格,原因是复杂的,往往连老师也分析不出来。让一个孩子回答“为什么退步”实在强人所难。但让孩子说出来不重要,惩罚孩子或者宣泄愤怒才是重要的。
在《蝴蝶的颜色》中,“在班上,是以一百分作准则的,考八十六分的同学,得给竹教鞭抽十四下。打的时候,衣袖自动卷起来,老师说,这样鞭下去,皮肤的面积可以大一些。红红的横血印在手臂上成了日常生活的点缀。
也不老是被抽打的,这要视老师当日的心情和体力情况而定,有时她不想拿鞭子,便坐着,我们被喊到名字的人,跑步上去,由她用力捏眼皮,捏到大半人的眼睛要一直红肿到黄昏。当老师体力充沛的时候,会叫全班原位坐着,她慢慢的走下讲台来,很用力的将并坐两个同学的头拼命的撞,我们咬着牙被撞到眼前金星乱冒、耳际一片嗡嗡的巨响还不肯罢手。也有时候,老师生气,说不要见我们,烈日下刚刚吃完便当,要跑二十五圈才可以回来,如果有同学昏过去了,昏了的人可以抬到医疗室去躺一会儿才回来继续上课。”
这是我看过体罚最为详尽的一次,简直惊心动魄,不忍读下去。老师按照自己体力和心情、按照学生考试成绩“公平”实施惩罚,打鞭子、捏眼皮、撞头、罚跑步等等。
后来咨询与三毛家关系密切的小群姐,这才知道三毛就读的学校,是全台北最好的学校。当时因为大陆过去很多顶级教授,导致台湾很多大学教授失业,只能到中学来谋生。
中学教师的岗位竞争特别激烈,使得老师对教育质量的追求无以复加,打骂学生成了家常便饭,而且父母们也主张要体罚孩子。体罚的老师未必是坏老师,不体罚的老师肯定不是一个好老师。这就是三毛上学时的背景。但三毛与别的孩子不同,她太敏感了。
毛毛雨家的窗外一景,全是毛毛雨自己所做
相对打骂,更重要的是侮辱,这对孩子才是真正的毁灭。
三毛的国文老师是一个灭绝师太,她几乎不出教室,连孩子们中午吃饭,她都一直在骂人,三毛是被骂得最惨的那一个。只有在作文课的时候,老师才不骂她,反而让三毛,“快快写,然后站起来将你的作文念出来。”
有一次是写——我的志愿。三毛很快就写好了。她站起来念。
“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地将许多还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这……”
念到这儿,老师顺手丢过来一只黑板擦,打到了坐在三毛旁边的同学。三毛吓傻了,放下本子不再念了,呆呆地等着受罚。
“什么文章嘛!你……乱写!乱写!什么拾破烂的!将来要拾破烂,现在书也不必念了,滚出去好了,对不对得起父母……”老师又大拍桌子惊天动地地喊。“重写!别的同学可以下课。”
于是,三毛又写:
“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夏天卖冰棒,冬天卖烤红薯的街头小贩,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更重要的是,一面做生意,一面可以顺便看看,沿街的垃圾箱里,有没有被人丢弃的好东西,这……”
第二次作文交上去,老师划了个大红叉,当然又丢下来叫重写。结果我只好胡乱写着:“我长大要做医生,拯救天下万民……”。老师看了十分感动,批了个甲,并且说:“这才是一个有理想、不辜负父母期望的志愿。”
我们有没有被这样的老师教导过,要有雄心壮志,要心怀天下,要干大事。但老师们都忘记了,这个世界其实是由普通人构成的。普通人把普通事做好了就是不普通,他们所做的普通事也就成了大事。
包括这个老师自己,她也是一个普通人,包括她的教书育人,也就是普通的事。只有把普通人做好了,把普通事做好了才了不起。
三毛的志愿在拾荒者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游走玩耍,如同快乐的小鸟,是不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谁在乎一个拾荒者的样子呢?呼吸新鲜空气,这与三毛的身体有关。垃圾堆里能不能捡出来好东西,与三毛的探险有关,也与后来一个作家的创作有关。
老师之所以这么做,还有来自内心的鄙视链,那就是拾荒者是低等的、下贱的人,读书是要做高等人的。书中自有黄金屋,怎么能与拾荒者相提并论呢?
三毛还写过一个《吹兵》。有一天三毛上学的路上,因为穿着一件红衣服,被一只疯牛追赶,一直追到校园里。所有人都躲起来,但三毛还被逼着值日。拿着水壶去灌热水。水壶是空的,三毛可以跑。但水壶灌满了,三毛就不能跑。
听到背后传来的呲呲声,三毛吓死了,但不是疯牛,而是一个来自四川的哑巴军人,是个“吹兵”。他保护着三毛,陪三毛把水壶送到了班级。有了这个生死之交,三毛与哑巴军人成了好朋友。三毛教他 “炊兵”的“炊”,但哑巴军人不会写,总写成“吹”。
炊兵的孩子也与三毛差不多大,炊兵帮着三毛提水、送她芭蕉叶子、陪她玩跷跷板。这是三毛人生第一段友谊。
后来老师家访了,问三毛哑巴有没有对她不轨。老师还很凶很凶的对三毛说:“如果明天再跟那个兵去做朋友,老师记你大过,还要打——。”
哑巴后来要走了,临走送了三毛一大盒牛肉,还有一个地址。但老师当面把地址撕毁了,把牛肉喂狗了,还警告三毛不允许出门去。三毛哭着对哑巴喊,“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但哑巴是聋子,这一切都不会被听见。三毛校园时代唯一的一段友谊被扼杀了。除了防止哑巴不轨,更重要的是哑巴是一个炊兵,是一个烧饭的,与拾荒的差不多,都是在鄙视链的最低层。
毛毛雨完全把三毛活出来了,这是她的院子一角
国文老师不是一个好老师,数学老师更无聊。三毛热爱文学,但没能在国文老师那里占到便宜。因为严重偏科,在数学老师这里就倒霉了。
数学老师一直骂三毛是头猪。三毛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既然数学老师如此羞辱自己,她就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低能。三毛通过背诵连续考了几个高分。但老师突然袭击,让三毛把做过的试卷重做一遍。三毛露馅了。
数学老师把三毛叫到讲台上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讲:“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最喜欢吃鸭蛋,今天老师想再请她吃两个。”说完,用蘸饱墨汁的毛笔在三毛眼睛周围画了两个大黑圈,然后叫三毛“转过身去让全班同学看一看”。
在同学们的爆笑声中,数学老师似乎意犹未尽,于是她命令三毛顶着这两个大鸭蛋围着学校走廊走一圈。三毛还是个孩子,自然无法违背老师的意愿。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三毛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后来她在回忆中这样讲述相关:
“我僵尸般地走了出去,走廊上的同学先是惊叫,而后指着我大笑特笑,我,在一刹那间,成了名人。我回到教室,一位好心的同学拖了我去洗脸,我冲脸时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滴泪都没有掉。”
当天回家,三毛没有告诉父母自己在学校受了这样大的精神刺激和侮辱。晚上,她躺在床上拼命地流泪。这件事的后遗症直到第三天才显现出来:早晨去上学,走到走廊看到自己的教室时,三毛立刻就昏倒了。接着,她的心理出现了严重障碍,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以至一想到自己要去上学,便立刻昏倒失去知觉。
三毛小时候又敏感,又倔强
一年后,三毛的逃学被她父亲知道,父亲自觉愧疚,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于是试图给她转学,但三毛的心理创伤实在太大,她根本不想去学校。期间三毛还有一次自杀行为,幸好母亲发现及时,三毛被救了,父亲决定让三毛休学在家,并且担负起了三毛7年的教育。
听小群姐说,三毛休学大概过了将近一年,三毛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不知道。可见三毛父母的伟大。他们为了保护三毛脆弱的心灵,独自承担起了狂风暴雨的打击。
第二,家庭是一个牢笼
我们总以为恨是一种牢笼,却往往忽略爱也是一种牢笼,爱与恨作为一种极端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何其芳在《欢乐》一诗中写道:欢乐是什么?
是不是可握住的,如温情的手?
可看见的,如亮着爱怜的眼光?
会不会使心灵微微地颤抖,
或者静静地流泪,如同悲伤?
欢乐竟然要用悲伤来表达,而且非悲伤还无以表达,这就是情感一旦达到巅峰状态,相反的情感表现却出奇一致。三毛父亲陈嗣庆在倾城的序言《女儿》开头就这样写道。
“我的次女陈平是一个先天条件极度贫乏的孩子。在她二十岁以前,无论健康、脾气、观念、敏感、任性和自弃,都是少见的。在她少年的时候,她的母亲和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说,因为家中有这样一个刚烈孩子,过的是心灵上倍受欺凌的苦日子。那些年她常常要出事,使得我们日日夜夜生活在恐惧里。写到这儿,回想起那一段岁月,仍然感到想痛哭的冲动。”
注意三毛父亲的用词,一是日日夜夜,二是恐惧,三是备受欺凌,四是苦日子,以至于至今回想那段岁月仍然有想哭的冲动。
再看三毛的母亲。在三毛写自己弟弟《他》的文章中,有一小段,看了惊心动魄。
“我回家后并没有对母亲说什么,那几年,母亲稍一紧张就会极轻微的摇摆她的脖子,那种不自觉的反应,看了使人心酸。我深信,她的这种毛病,是因为女儿长年的不肯上学和阴沉的个性造成的。”
一切伤害都是互相的。三毛对父母的感受则是。
在《爱和信任》中,三毛写道:最怕的人,是母亲。多年前,当我第一次回国,单独上街去的时候,母亲追了出来,一再的叮咛着:“绿灯才可以过街,红灯要停步,不要忘了,这很危险的呀!”
当时,我真被她烦死了,跑着逃掉,口里还在悄悄的顶嘴,怪她不肯信任我。可是当我真的停在一盏红灯的街道对面时,眼泪却夺眶而出。“妈妈,我不是不会,我爱你,你看,我不是停步了。”
“回想起来,每一度的决心再离开父母,是因为对父母爱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母亲看我吃,她便快乐无比。我便笑称,吃到成了千台斤的大肥猪而死时,她必定在咽气之前,还要灌一碗参汤下去,好使她的爱,因为那碗汤,使我黄泉之路走得更有体力。
在这样的环境下,三毛自然是压抑的。在《一定去海边》中,三毛写到:
“父母家的日光灯总也开得惨白白的,电视机不肯停,橄榄绿的沙发使人觉得眼皮沉涩,母亲除了永无宁日的叫人吃吃吃之外,好似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表达她的爱。
菜总是丰盛,眼睛是满的,四周永远有人和声音,餐厅里那张土黄色的地毯是闷热黄昏午睡时醒来的沉,在温水里慢慢溺死的那种闷。”
三毛在《说给自己听》中,有这样一段。“你感恩,你念旧,你回家后的柔弱,正因你不能忘记曾经在你身边伸出过来的无尽的同情和关爱的手,你期望自己粉身碎骨去回报这些恩情,到头来,你忘了,你也只是血肉之躯,一个人在爱的回报上,是有极限的,而你的爱,还不够化为莲花。”
狄德罗说,感恩是一种负担。尤其是对三毛这样敏感的人来说。父母付出越多,越是无微不至,她的压力和反抗就来得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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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身体是一个牢笼
三毛自小就疾病缠身。在《亲爱的婆婆大人》中三毛写道:“你不必在十二月初发盲肠炎、疝气痛、胃出血、支气管炎,或闪了腰、断了腿这种苦肉计,本人都一一试过,等到十二月二十日,你照样会提了小箱子,被大丈夫背后抵住小刀子上飞机,壮士成仁去也。”
我们发现,其他的病都是急性病,这其中最折磨人的就是支气管炎,这是一种极其难熬的慢性病。邓丽君患的就是这种病。后来应该也是死于这种病。我猜想三毛所患的就是这种病。
回头看前文我所说的三毛《我的志愿》。无论三毛说要做拾破烂的,或者是做小贩,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
在《爱和信任》中,三毛又说:“当我看见父母家的窗外一片灰色的公寓时,我的心,常常因为视线的无法辽阔和舒畅,而觉自由心灵的丧失和无奈。” 这些下意识的心里感受,都是支气管炎患者的心理。所以身体也构成了三毛的牢笼。
那么,问题来了,有了这三个牢笼,如何战胜?
战胜牢笼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躲避。把自己全部包裹起来,这就是自闭症。三毛在1986年所写的《生之喜悦篇》里回忆当时“是因为不能适应学校生活,内心焦虑逐日俱增所致而自杀”。虽被及早发现,但她从此患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抑郁症。她的性格已变得扭曲成病态,她再也不肯到学校去,越来越怕接触外面的世界,怕接触所有的人。
她好像给自己穿上了无形的盔甲,并在周围筑起无形的堡垒,以防止他人再进犯到自己的内心世界来。为了把自己更加严实地“封闭”起来,她还在自己的闺房外面加上了铁窗,门内外加了锁,高兴时把它们打开,不高兴时就把它们全部锁起来。这种自我封闭的生活整整延续了七年,直到十九岁,她才又慢慢地重新接触社会。
在这个过程中,三毛遇见了三位好老师。是这三位老师的努力,把毁掉的三毛又重新找了回来。好老师上天堂,坏老师不是走四方,而应该是下地狱。
一种是打碎。我看《倾城》这部书,有一种特别大的感受。从《胆小鬼》开始,到《倾城》结束。《胆小鬼》中三毛偷了父母5块钱,但她那么懦弱,那么卑怯,那么辗转不安。不敢睡午觉,不敢洗澡,以至于满脸发烧,家人认为她生病了去看医生。连医生都认为她生病了,给她开了药。最后还怂了,去了妈妈房间,然后告诉妈妈钱在床的缝隙里。
但到了《倾城》中,因为一个眼睛很深很深的军官对自己默默的帮助,她瞬间沉沦。临上车的时候,她竟然对东德军官狂叫:“你跟我走!”东德军官说:“不可能,我有父母,快上。”“我留一天留一天,请你请你,我要留一天!”我拉他的袖子,“呀!死好了!反正什么也没有!”这是多么勇敢,多么飞蛾扑火,多么歇斯底里。但这都是同一个人,但她完全打碎了。
三毛的打碎,是一种逼迫自己的颠覆,在几个方面表现最为明显。
一是大胆追求爱情。
晚会结束的时候,三毛把大才子舒凡叫出来。用美丽的大眼睛逼视着他,说:“看我的眼睛!”舒凡的目光躲躲藏藏。
三毛不由分说,从舒凡的口袋里拔出笔,命令舒凡,“伸出手来!”舒凡乖乖地伸出手。三毛在他的手心里写下自己的电话。说:“给我打电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个晚上,三毛等到了电话,初恋就这样拥抱了三毛。
其实,三毛长得并不好看,更谈不上美。我曾和张校讨论过这个问题。我问张校,如果你是舒凡,这个电话你打不打。他说肯定打。他问我,我说我也会打。因为不管这个女生长相如何,尤其是女生长得不好看,那么就更不敢辜负,伤害别人自尊。结论是女孩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一定要勇敢,女生一旦勇敢就会无往不胜。
二是大胆追求公平。
三毛曾在其作品《西风不识相》中讲述了她在西班牙留学的经历:三毛谨记父母的教导,无论别人找她帮什么忙,都满口答应。可就是这样“凡事忍让”的态度换来的是舍友得寸进尺的欺凌:“三毛,我很忙,帮我洗下床单。”“三毛,屋子脏了,你怎么还不打扫?”
忍无可忍之下,三毛终于爆发了,在一次室友在她床上喝酒打闹时,三毛抓着扫把,狠狠扫过去。三毛不理会,不道歉,不忏悔,但所有人却反过来对她好,尊重她。把父母那一套“处处忍让”的标准扔掉,世界却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这又是一个颠覆。
三是大胆追求自由。
三毛常常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地活过。”三毛最动人之处,就在于她身上寄托着很多人四海漂泊的梦想,以及身体力行实现梦想的勇气。三毛的笔下,天空,大海,沙漠,这些无边无际的疆域,是三毛最热爱的地方,因为这些地方没有牢笼,没有束缚,只有自由,浪漫,爱和狂想。
三毛还有一点很可爱,她自己幸福了还不够,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还要《送你一匹马》(三毛著)。为什么要送我们一匹马?因为马驰骋天下,在草原上呼啸奔驰,越过清清的溪流,马蹄声声,梦想绵延,马的梦想永远是前方,这是自由奔放的象征,也是流浪者最后的归宿。但流浪不是三毛的目的,寻找梦中的橄榄树才是。
在三毛的大胆颠覆之下,我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忽略了三毛的一篇文章:《一生的爱》。
三毛因为在单杠上练倒立,鼻子流血了。被驻校军官看见了,就带她到房子里去洗脸。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画像,三毛这样写道:
“军官给我洗脸,我站着不动。也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三夹板墙上,挂了一幅报纸那么大的素描画。画上有光影,是一张如同天使般焕发着一种说不出有多么美的女孩子的脸——一个小女孩的脸。那一瞬间,透过一张画,我看见了什么叫美的真谛。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只是盯住那幅画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到那张脸成了自己的脸。”
后来,三毛多次去看,她如痴如醉,完全沉迷在这个图画中。美穿越了她的灵魂。“也是一个下课后的黄昏,我又去了那窗口。斜阳低低地照着已经幽暗的房间,光线贴在那张微笑着的脸上。光影不同,她的笑,和白天时的也不同。我恋着她,带着一种安静的心情,自然而然滴下了眼泪。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也美,只有艺术家才懂的一种美。”
她还梦想,毕加索一定不能死,一定要等自己长大,嫁给他。后来毕加索死了,但三毛却并不难过。因为毕卡索的死,教化了她艺术不死的真谛。原来,艺术本身,是脱离死亡存在的。死亡,并不恐惧。
我恍然明白了三毛后半辈子颠覆的重要原因。之所以最终能够走出来,是因为三毛的自我发现和自我确证。自己并不是一个丑小鸭,自己是美的,只有艺术家才懂得的一种美。如果艺术是不死的,那么美也不会死。
这是三毛能够颠覆的勇气,可能也是她能够从容赴死的缘由。
滚滚红尘 高胜美 - 流金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