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铭并序 王粲

侍中、关内侯臣粲言:奉命作刀铭,及示,以其叙二报,诚必朝氏之刀,而张常为工矣。辄思作铭,谨奉,陋不足览。

相时阴阳,制兹利兵。和诸色剂,考诸浊清。灌辟以数,质象有呈。附反载颖,舒中错形。陆犀兕,水截鲵鲸。君子服之,式章威灵。 无曰不虞, 戒不在明。

这是一篇 “遵命”文字,既是 “遵命”,当然了就谈不上审美自觉和心灵感念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生存的需要、对威权的顺应与奉迎。语言在此已论为性命所需的工具。好在王粲仿佛并不怎样认真,只是走走过场,说说格套话,委心的话没有说得太多,结尾还不失时机地劝戒了一句:好刀需配君子,好刀还是一种信号,代表一种提醒,它随时随地督促人不要任意妄为,而要谨慎处世,以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如此,这篇 “遵命”文字也就不怎样 “掉价”,尽管王粲很不好意思把这样的东西公之于众,曰 “奉陋不足览”,但看看也是无妨的。

作者王粲,许多时候是个不得志的才人。入曹操帐下之前,王粲的诗文多有郁闷忧虑之气,更兼志深笔长,反省、批判的思想自觉随时呼之欲出。渴望建功立业的心情充溢于字里行间。但入于曹操阵营之后,这一切似乎都有改变。可谓神通气畅,神采飞扬,诗文华章丽句,轻松朗然,现实深度减弱,理想精神亦已淡然。此篇刀铭,当是一方佐证。正文以下,已见不出多少王粲昔时风格,文辞考究,工对浮华,似出一般文人之手,见不出什么高致,像所有的应景之作一样,显得圆滑有余而风骨欠缺。通篇写刀,但却处处不见刀,不见“这一个”即有必朝氏和张常风格的刀,所有描摹状绘之辞让均适合一切的宝刀;所以,不能不说这篇铭文已是一个套路一种形式,已无多少生命力可言。

但是这样说也不是绝对的。后期王粲是有蜕变,但却是相对的,没有完全论为帐下文人附会有余而独立不够。即以这篇《刀铭》而论,虽然形式化,太虚,而若仔细品味,发觉王粲还是有所保留了某些东西。譬如按常规思路,即是奉命作《刀铭》,可知刀主已非一般人等,起码是个比侍中或关内侯大得多的官,那么,由刀而人的附庸恐怕会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表显功德”当不会过于被人误解。可王粲偏就没有这样做,为避免自己个性的丧失和刀主不愉快这样双重的尴尬,他在过说了宝刀的神奇品地和效用外,巧妙地说了一句,“君子服之,式章威灵”,绝处逢生,一箭双雕,可以理解为对刀主的拍马屁,亦可解作对刀主做人的要求,不愠不怒,不白不涩,恰到好处。紧承此句的结尾之处,王粲不失本色地借机劝戒,谓君子当可不失君子本性,应以天下大局为重,以宝刀为标鉴,时时律己。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圆滑,一种微不足道的顾全自己的办法。和“七子之冠冕”的内在标准相差还是有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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