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巷子深

一条长长的巷子，幽深幽深的，是村子里最寂静的地方。

巷子的北头经常坐着一个老头。他靠在杨树上，手上卷着旱烟，动作很慢。他当了大半辈子的木匠，专给人家做衣柜、碗橱这些结婚用的新家具，他说做这些沾着喜庆的活，心里舒坦。如今，他老了，干不动了，可那些家什活还宝贝似的留着呢。

巷子的南头经常坐着一个老太太。她掉光了牙齿，张开兜不住风的嘴，不时地咳嗽几声，仿佛一只大虾米，依附在光溜溜的拐杖上。

一阵风吹来，老太太咳得更厉害了。老头的身子颤了颤，想站起来，却又看着巷子的南头摇了摇头。

“爹，回家吧！”老头的儿子来叫他。老头答应着，直起了身，又望了望巷子的南头，慢悠悠地走了。

“娘，吃饭了。”老太太的闺女招呼着。老太太点着头，强撑着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往北，一个往南，步履蹒跚，好像登山一般。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的背影，看起来把巷子又拉长了很多。

“爹，别老是去巷子跟前待着，那地方发阴，小心有蛇，万一咬了你，自己受罪不说，还得让我们花钱。”进了门，儿子就埋怨老头。

“知道了，不去。”老头终于把手中的旱烟卷好了，点着，叼在嘴上，一哈气，露出满嘴的黄牙。

老太太踮着小脚，进了屋，咳了半天，才端起闺女送来的那碗面条。

“娘，别老是往巷子跑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惦记着他啊？”闺女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说。

“金花，别说了，都快入土的人了，就是在外面凉快凉快。”老太太捞起最后一根面条，然后咕咚把汤全喝了。

两个老人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去巷子，巷子里只有偶尔斜射进去的阳光会抖几下。有的时候，老头在屋里呆腻了，转出来站在巷子的北头往南头望望，就赶快回去。有的时候，老太太也会溜出来站在巷子的南头往北头看看，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又是一个午后，两个老人在幽深的巷子两头相遇了，虽然南北相隔，但还是坐了下来。

老太太咳得厉害，屁股还没坐稳，就不得不直起身子，拄着拐杖回家。老头一个人在靠在杨树上待了很久，卷了一大把旱烟。等儿子又来埋怨的时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回家。

到家后的老头，把干活的家什活都找了出来，开始打家具。衣柜、碗橱。他用老花眼一件一件仔细地瞧着，生 怕哪件家具打得粗糙了。

“爹，你还弄这东西干啥？现在的家具店好东西有的是，谁还用这老掉牙的玩意？”老头的儿子进来进去地埋怨，可老头手上的活却一点没停，全神贯注地干着。

家具打好后，老头亲自上的油漆，明亮亮的。他把家什活整理在一块，说：“完活了，这些再也用不到了。”

傍晚的时候，老头正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自我陶醉的时候，就听到街上有人大声喊着：“金花她娘快不行了。”

老头一听，手中的碗一滑，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儿子跑过来，说：“爹，没事吧？”

老头愣了半天，突然跑出去，穿过巷子，拐进了老太太的家。这个院子，他有多少年没有进来了，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跨进小屋的一刹那，老太太挣扎的手臂停住了，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都是我不好，当初连买家具的钱都没有，才害得你爹不同意咱俩的婚事。”老头跪在地上，攥住了老太太的手。

“叔，我对不起你和我妈。其实，我爸走后，就让我妈嫁给你，可是，我……”金花含着泪说。

“金花，没啥的。我就是惦记着你妈当年和我要的那套家具，我想，让她带走。”

金花答应后，老头看着一些人运走了家具，就背着手来在巷子北头，靠在大杨树上，听着巷子南头哀戚的喇叭声。

一阵轻风吹来，杨树抖了抖，一抹阳光照在老头满是褶皱的脸上。他眨了眨眼睛，仿佛看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高兴地在巷子里跑来跑去。

作者：刘小丽，笔名蓝雪冰儿。

主　办：遵化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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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曹雪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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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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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与文学动态：梁淑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