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龚广涛:龚河的小庙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00】

龚河的小庙

河南南阳           龚广涛

话说:
千年古庙属道家,
一座残墟野藤爬。
鸦栖雀叽无钟声,
殿倒堂塌有蟾哇。
历弥坎坷展新姿,
旷世沧桑呈瑞霞。
银杏树下听琴瑟,
香客殿前观蝉哗。
清朝顺治初年,山西洪洞移民,龚河开村祖爷龚三元,定居在南阳城北塔子山西边的一条小河旁。村子依河而建,三面环水,背靠五朵山余脉大岗,村庄周边尽是野草林木,荒无人烟,按照大清律,新来移民,尽可开荒,土地归垦荒者所有,没有上限。
一日,龚三元在村东割草伐木垦地时,突然发现一座庙宇,十分古老,早已被葱郁的林木荒草所掩盖,庙宇占地十亩左右,一派残垣断壁景象。破败的山门,倒塌的围墙,左右厢房已面目全非,被林木、野藤所遮蔽,唯独院子正中的两层小楼赫然屹立,给凄凉的小庙保留着一点生机。
自古以来,山西的庙宇多,闻名天下。不说五台山大大小小几百座寺庙,单就荒野村镇上星罗棋布的小庙就令人叹为观之。山西地域,民俗信仰主要是鬼神,这种传统信仰,源于古人,他们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塑造了玉皇大帝等一大批崇神,像山神、河神、龙王、黄帝、关云长这些最具代表性。生于山西,长于山西的龚河开村祖爷三元公,对众神是非常崇拜的。
龚三元祖爷举目尽览小庙一切,与山西的庙宇何等相似,不觉心中大喜,一个饱受山西庙宇文化熏陶的移民之人,能在自己开垦的土地上,发现一座与老家大同小异的现成古庙,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全不费工夫。
据族中老人传说,三元爷顺治初年,产业资本初具规模,在垦荒结束以后,花费一定资财,对小庙进行了简单修葺。
清朝康熙中年,龚河开村祖爷独生儿子龚遂,考取武生功名,《南阳县明清移民记》《南阳县明清移民补记》有“南阳城西北龚河武生龚遂,日渐家富”的记载,龚遂身为武生,后任职官府,广植各界人脉,常常为周边百姓办事。小庙大门之外,解放前还有镌文纪念武生龚遂的石碑。据传,龚遂生前,曾对小庙庙宇进行多次维修。
小庙庙宇建于何朝何代,何年何时,为何而建,为何而毁,笔者走访了众多族人和周边邻村邻人,答案几乎千篇一律,小庙建于宋代,是地地道道敬奉、祭拜中国本土神灵的庙宇。
小庙毁于何年何月何时,大家众说纷纭。龚河史无洪水,二无地震,一种传说似乎令人置信,那就是兵灾。
明朝末年,农民起义军领袖李自成九攻南阳府,双方人员伤亡极大。其中一次,官军突袭南阳城北安皋镇附近驻扎的李自成农民军,龚河小庙是南阳通往安皋的必经之路,小庙一带有义军驻扎防卫,战火一起,遍地狼烟。大战过后,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小庙庙宇、双沟街市在战火中全部焚毁。
龚河开村祖爷龚三元移民小庙西边建村,已是明末清初,几十年人际罕至的小庙,破败于荒草、野藤、林木之中亦是自然。
当年的小庙,座北朝南,位于南阳九架孤山塔子山西麓脚下,北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荒草杂林,西边是自北而南的潺潺沙河溪流,南边是九架孤之一的磨山,东边二百米是传说中战火焚毁的宋代双沟街市。解放后人民公社生产队时,龚河村二队社员在此农耕期间,耕牛犁地犁出的砖头瓦砾很多。大家没有考古意识,不知报告政府,只晓得砖头瓦砾影响农作物生长,同时也不便耕耘,大家也就随手捡起扔掉。附近村民起房盖屋垒院墙,做为打地基的材料所用。
小庙周边解放前出生健在的百姓已不太多,对于小庙、双沟街市的传说声音愈来愈小。近年,偶然机遇,双沟传说有所发现。二零零五年,龚河三元公第十代孙龚华运、第十二代孙龚广克,在龚河村老西大路沟东,现今灵秀大道旁,挖出一座清朝光绪十二年名派纪实石碑,碑中载有龚三元第六代孙龚翼,从开村祖爷老祖坟园,迁葬龚河村东小庙双沟南的碑刻记文。龚翼墓现还在小庙(现己改建成龚河中心小学)正南三百米处,后人常年烟火不断。
街伴庙存,庙因街生,是龚河老一辈族人的世代传说。笔者查阅有关志书,没有丝毫相关文字记载。中国农村的好多东西博大精深,但埋在三尺黄土之下,不为人知的东西数之不清。龚河的小庙、双沟街市可能就此永远成为一个遗憾的不解之迷。可以想象,小庙如果真是宋代所建,那么,千年之前的龚河村周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繁华景象?
清朝乾隆末年,嘉庆皇帝初年,龚河村三元公第七代孙一共有十七位之多,除部分因土地扩张迁移它处另立基业以外,大部分仍留龚河村居住。龚河村二代祖爷龚遂,康熙年间创下的小庙家庭私塾太小,已不能满足孩子们读书需求,族人们在小庙后院又扩建房舍,筹建以庙代塾的龚河小庙私塾,供家族全部子弟读书学习,并兼收邻村小孩入塾读书,与当时龚河西八里的安皋镇几所私塾齐名。一时之间,小庙名声大振,得到了当地百姓一致好评。
清朝道光年间,龚三元第八代孙龚聚之走出小庙私塾,在南阳书院考取秀才功名,进入宛南书院继续学习,以优异成绩取得南阳府贡生资格,跨入北京国子监学习深造。国子监是当年天子脚下的最高学府,每年只有几百名学生名额,是天下众多莘莘学子终生望尘莫及的地方。龚聚之成为万人仰慕的大清国太学生,不负南阳人众望。几年以后,他完成学业,就任南阳教谕(相当今日教育局长)。他着斑鸠补服,冠镂花素金顶戴,官至七品副,主管南阳教育多年,为当地教育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
龚聚之就任南阳教谕期间,非常注重南阳城的书院建设,同时,对老家龚河村小庙私塾更加关注。在他的关心支持下,龚河村三元族人捐资,南阳官府拨款,在龚河老院东侧,新建一所高规格三进六堂东庭书院。东庭书院建成以后,小庙私塾随即宣告停办,原私塾全部合并东庭书院管理。
龚聚之不但关心老家教育事业,同时对家乡其它民生更是关怀有加。在他的谋划下,龚河三元族人纷纷捐款捐地,对小庙庙宇进行了不断升级改造。据族中老人传讲,几年时间,龚河小庙脱胎换骨,旧貌骤变。
龚河小庙在南阳教谕龚聚之的精心策划修建之下,古老的庙宇布局令人耳目一新,充分体现了道家“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人文思想理念精髓。
修葺新颖的庙宇周围,广植四季长青林木花草,与保留完好的古树相映成趣,以掩古庙之幽;庙宇护墙波浪式婉娫起伏,似卧龙跃跃腾飞之状,护墙之下,掘地为沟,引塔子山北坡泉水四季长流,以秀其姿;山门以外,由塔、磨、羊三架孤山异形顽石点缀其间,以壮其武。形成平坦之地,犹如怪山奇峰山水有机结合的独特庙宇风格。
小庙大门,犹似名山大川寺庙山门,由三个洞门组成,左右名为角门,中门为殿堂式,族人传讲叫山门殿,殿门两侧,有两尊天神手持金钢杵,意为震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族中九十五岁老人龚华合讲,他上小学时,金刚只剩左边一尊,虽斑驳痕累,但威武不减,雄风犹存。
走进庙门,左侧一座钟楼,右边一座鼓楼,说是钟鼓两楼,其实只是两座不大的小庑而已,有晨钟暮鼓之说。
钟鼓楼左右是东西两侧殿堂,东侧殿堂供奉着太上老君,赐福天官,赦罪地官,解厄水官。西侧殿堂供奉着文武财神,药王,孔圣等一众中国神灵。
小庙大院正面,是一座两层楼阁,是小庙庙宇的正殿,供奉着庙宇最早请进的碧霞元君送子奶奶。据族人传讲,此殿是小庙建筑最早,保留最好,神灵最奇的祭拜场所。它鹤立于众殿正中,面阔宽敞,进深六步,单檐歇山顶,青砖倒扣琉璃瓦,五脊六兽风翅脊,色彩斑斓,宝顶高耸,鳌角飞檐,铁链锁兽,气势恢宏,造型美观。前石柱,外辟廊,与其相连的磨山青岗岩条状踏石一十六块,块块凸雕不凡,不知寓意为何,与神楼底部紧紧相连。
正殿二楼,雕梁画穹顶天柱,乾坤不朽杉木梁,槅扇门窗香木镶。两层古楼,不知何人规划设计,是一典型建筑精品,每逢暴雨天时,小庙四周古树往往被炸雷所击,劈干断枝,伤痕累累,斑迹重重,但小楼楼顶电闪雷鸣,火球跃滚,雷霆万千绚丽多彩景象过后,神楼毫发无损,岿然屹立,灿然如新,充分体现先人建筑避雷技巧的高超。
正殿后院,左右两侧,集中了龙王殿,阎王殿,牛王殿,马上殿。
小庙庙宇整体建筑充分体现宋代建筑风格。各个殿堂绘画、雕塑、诗文、书法、篆刻联额、题词、碑刻、园林,诸多艺术之美融为一体,给人以庄严肃穆,清新舒畅之感。
小庙供奉的神灵,有的是神话传说中人物,有的是历史真实人物,他们都是我中华民族地地道道、原汁原味的本土神仙。龚河三元族人,敬塑众神,祈愿他们各司其职,各尽其能。日常生活之中,族人和周边邻人百姓根据需求,想求什么,就求什么,祭拜小庙众神就像今人逛超市一样。龚河三元族人认为,世上万事万物皆有神灵,那怕是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也会成为万能的神灵。小庙对于各路神灵的虔诚恭请,充分体现了三元族人传统民俗文化的博大胸怀。
龚河三元族人重新修葺的庙宇,给附近百姓带来说不尽的美好精神寄托和希望,小庙香火一天比一天更旺,规模一年比一年更大。
清朝道光末年,南阳、南召、唐河一带反清捻军兴起,南召深山,成为这支义军的根据地,与清军官兵战斗非常激烈,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据有关资料显示,南召义军鼎盛时期,达十万之众。
咸丰初年,捻军受太平天国起义军节制。十八世纪六十年代,太平军被清军绞杀以后,捻军主力亦被绞杀,但南召一股捻军克敌制胜,经常活动在南召、南阳一带,引来大批清军的血腥屠杀。据族人传说,咸丰初年,捻军和清军曾在龚河一带遭遇、恶战,可怜刚刚兴盛的小庙香火又被战火所毁,庙宇建筑基本焚毁殆尽,就连龚家老宅也遭战火焚烧。
龚河小庙的两次兵灾,令人叹息。三元族人在战后又捐资修葺,从清朝咸丰年间到光绪年间,对小庙的修建从未间断,但道光年间小庙门前车马喧嚣,烟火缭绕遮磨山的盛况从此再也没有了。
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导致清朝政府元气大伤,中国几千年的建教育制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光绪年间,康有为多次上书清朝政府,提出把老旧的书院改制成为兼习中西之学的建议,提倡学习西方国家先进教育方法,得到光绪皇帝的支持。新政失败,书院改为学堂不得暂时中止。维新潮流,浩浩荡荡,书院改制,箭在弦上。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全国民主运动又一次催生了中国书院改制为学堂的浪潮。清朝政府终于在一九零四年公布了《奏定学堂》章程,标志者着中国封建书院的终结。
道光年间,东庭书院同样存在着旧制与新生学堂相左的弊端,同样受到改制书院、新建学堂冲击。同时,龚河东庭书院的教学规模,已不能满足人口日益增长的三元族人,周边百姓子弟入学需求。因此,在三元族人龚荣华、龚华典、龚愿忠、龚瑞堂等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下,大家捐地捐款,又一次将小庙庙宇修葺一新,增加房舍,将龚河东庭书院整体改造,迁入小庙,称之为龚河小庙学堂。
小庙建成学堂以后,昔日烟雾缭绕下的香客日渐减少,晨钟暮鼓的悠然余音被孩子们琅琅读书声所湮没,川流不息的虔诚参拜者被一群又一群快步入学的孩童所替代。从此,千年宋代庙宇完成了历史赋予的重托,走向新的文化生活,承担新的历史使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小庙学堂几经改造变迁,曾做为龚河村初级社、高级社、生产大队、小乡人民政府办公用地。后又重新改造,建成龚河村小庙小学、龚河村小庙中学,生源涉及当年的叶湾、大庙、司庄、董营、王营、刘庄六个大队,以及安皋公社的连庄大队等。
百年以来,小庙学堂和以后的小庙学校,走出的工农商学兵优秀学子数以万计,厅局级以下干部数不胜数,为当地百姓和国家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
时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龚河小庙的两层神楼不倒,依然屹立在学校正中,伴随着校园数春夏秋冬,依偎着师生观日出日落。今日,千年古庙旧貌已去,但灵魂犹存。在不同环境,不同历史的沧桑岁月中,小庙繁盛过,凄衰过,无奈过,也蓬勃过。
她还有无尽的道路要走!她还有无尽的历史要写!
这真是:
龚河小庙千年功,
神楼岿然气恢宏。
北依五朵重重山,
南临磨山阵阵风。
妙谛深藏道法里,
因缘尽在无言中。
灵华神明高难测,
黎庶尊崇佑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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