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与邪恶并存的花朵

鱼翔浅底，鹰击长空。大自然在漫长的进化中，会生出一只无形的巨手，使得自然链条上的生命，环环相扣，和谐有序，同时相互制约，任是谁，都不可能独立出来，称王称霸。

加拿大一枝黄花摄影/张莹

若是人类自作主张，随意更改这根链条上的某个环节，譬如，让其挪窝。那么，失去了制约的某种生物，就会变得疯狂起来。动物如此，植物亦如此。

这些在新领地上失控、进而疯狂了的动植物，有个特别的称呼：入侵动植物。

失控的动植物，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然而，错并不在它们。

拿植物来说，外来入侵物种的危害，多半是人们“引狼入室”的结果，少半，则可划归为“养虎为患”。原产北美的加拿大一枝黄花，是1935年作为观赏植物，被引入我国上海和南京等地栽培的。水葫芦，则是作为猪饲料和水面观赏植物引进的。

加拿大一枝黄花

水葫芦

一些输入植物，虽不是有意引进，但在其传入之初，人们大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在别的生态系统里性格温顺的物种，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竟然乖戾疯狂起来，一点点显示出霸道和危害。

所以，谈论植物包括入侵植物的功过时，都离不开生境。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水土异矣。”

如果我们把生境定位在较为寒冷的北方，那么在一些入侵植物的身上，我们也能发现自然对其部分的管束，能看到它们超乎寻常的生命力，一些植物，甚至非常美丽，完全可以应用于园林，投身于绿化美化……也就是说，令人恐怖的入侵植物，并非一无是处，大家不必谈虎色变。

一起来看看两种美丽的入侵花朵在北方的生长表现。

霸王花西安难称霸

我所工作的陕西省西安植物园老区，早在1982年就以观赏植物的身份，从四川引进了加拿大一枝黄花，但因其茎秆过高而花朵偏小，观赏价值欠佳，不久便被淘汰了。1996年，西安植物园的药用植物展览区，又以药用植物的名义，再次对其进行了引种栽培。

加拿大一枝黄花

十年后，举国上下掀起了一股围剿“加拿大一枝黄花”的热潮，连花店里销售的鲜切花，也不放过。

那么，两次引种，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加拿大一枝黄花在西安领土上是否霸道？会不会威胁其他植物的生长？带着这些问题，我曾经专门咨询过药用植物区的园区管理者秋老师。

当年，植物专家秋老师说：十多年来，加拿大一枝黄花基本上在西安“安分守己”。这种植物的确非常强势，要是水肥条件好的话，它的地下根状茎一年能生长五六十厘米，每条根状茎上又有多个分枝，分枝上有芽苞。第二年，每个芽苞就能萌发成一棵独立的植株。因此，一株一枝黄花在第二年，就能冒出一丛或者一小片，第三年即可连接成片，迅速形成优势物种。

不仅如此，在温暖适生的南方，平均每株一枝黄花拥有1500多个头状花序，每个头状花序中又能平均长出10~15个种子，种子的发芽率为43%，即，一株一枝黄花，一个生长季就可产出2万多粒种子，萌生近万株小苗子。它们以浩浩荡荡的种子大军，来拓展它们的生存领地，以来势汹汹的姿态，成为植物界最为危险的美丽杀手之一。目前，它们已被农林部门列为重点防治对象。

加拿大一枝黄花

有关专家在浙江一带调查发现，一个起初由6株加拿大一枝黄花组成的小群体，8年后，竟然演变成一个拥有1400余株的大群体，而且植株长得一年比一年高大，茎秆一年比一年粗壮。加拿大一枝黄花与附近的植物争阳光，争空间，争养分，争水分，争肥力……黄花过处，寸草不生，可谓是地地道道的霸王植物，人们厌恶地称其为恶性杂草。

加拿大一枝黄花祁云枝绘

让人比较安心的是，秋老师那时并不担忧这种植物在我们园区里泛滥。他说，尽管一枝黄花势头汹涌，但只要人工加以控制，将不该出生的小苗铲除，这种植物在西安的生长，是可控的。

也不必担心加拿大一枝黄花生出来的庞大种子群的危害。因为，加拿大一枝黄花在西安地区种子的成熟度根本不够，所以它的繁殖能力，也就大打折扣。这也是人称霸王花的它扎根西安植物园十年来没有扩散的主要原因。

这样看来，在我国南方称王称霸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在西安难以逞霸，的确与当地的气候条件有关。所以大伙不必谈“花”色变，对所有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包括其鲜切花，均斩尽杀绝。

加拿大一枝黄花因为形色靓丽，一直被花店作为鲜花插花的配花。试想，大田里正常生长的植物种子，尚不能完全成熟，那么，花店里作为插花配花用的加拿大一枝黄花，何以具备“杀伤力”？所以，当年围剿西安市花卉市场上的加拿大一枝黄花，根本就没有必要。

至于加拿大一枝黄花逸生到野外，是否具备“杀伤力”的问题，秋老师认为，虽然加拿大一枝黄花在西安地区种子不能完全成熟，但它的根状茎依然具备强大的繁殖能力，若是没有人为及时有效的控制，后果也不堪设想。

所以，防止加拿大一枝黄花逸生到野外依然非常重要。同时，要开展北方地区的野外普查，加强对荒地、河滩、铁路公路沿线的调查，一旦在野外发现立即铲除。

有意思的是，原来在西安植物园老区的花卉区和木兰园的道路两旁，还种植着几片矮化了的加拿大一枝黄花。这种高不过四、五十厘米的新品种一枝黄花，非常娇气，人工精心饲养着都长不好，更别说去“欺负”其他植物了。

矮化了的加拿大一枝黄花，根系不发达，种子也不能正常成熟，繁殖必须依靠无性繁殖——分根法。当然，这些都不妨碍它们成为一种很好的庭院观赏植物。矮化了的加拿大一枝黄花作为花坛的镶边植物，或者在参与绿化园林小道时，都非常尽心尽责。

矮化的一枝黄花摄影/张莹

这个水面恶魔有点美

在我国，还有一种美丽而疯狂的入侵植物，名叫水葫芦，学名凤眼莲，雨久花科，祖籍南美洲。1844年，在美国的一家博览会上，凤眼莲别致秀美的容颜，很快赢得了“美化世界的淡紫色花冠”的称号，从此，凤眼莲以观赏植物的身份，漂洋过海，足迹遍及全球。

水葫芦

1901年，台湾从一衣带水的邻国日本首次以观赏花卉引入凤眼莲。1930年，凤眼莲被当作畜禽饲料引入中国内陆，并以观赏和净化水质的典范，放养于我国南方的乡村河塘，之后加以推广种植。

湖面上的水葫芦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不久，这种有着紫色亮丽的花朵，看似婀娜的水草，便一统美丽的滇池、太湖、黄浦江及武汉东湖等水域，成为水面恶魔。

在温暖舒适的水里，水葫芦可谓如鱼得水，将体内的生长欲望发挥得淋漓尽致——一株水葫芦6天内生长面积可扩展1倍， 90天内可以繁衍成25万株的群体。

水葫芦一旦侵入水域，即以势不可挡之势，覆盖整个水面，成为扼杀各种水生动植物的恶魔。

就像是给水面罩上了一个巨型绿毯，水葫芦的生物量极大，密闭度极高，遮挡了射向水里的阳光，导致水中缺氧。水里的营养也被它们吸收殆尽，水下动植物因缺乏食物逐渐“饿死”。它们还阻塞河道，生有水葫芦的河道，大小船只难以穿行。慢慢地，水葫芦疯长的水域，水里的生态系统完全失衡。

水葫芦

更可悲的是，水葫芦在我国境内居然没有天敌，这个不受约束的外来杀手，身着天生的游泳圈，在江南的水域里，把自己疯狂的繁殖力展现得汪洋恣肆，生命力之强，超乎了人类的想象。

水葫芦的屠刀有多快？据资料记载，20世纪60年代，云南滇池主要水生植物有16种，水生动物68种，但到了20世纪80年代，大部分水生植物相继消亡，水生动物仅存30余种。

各地对水葫芦最常见的治理方法是打捞，但由于其在南方生长过快，效果并不理想。较好的方法是生物防治——最新的研究结果显示，水葫芦象甲专吃水葫芦的叶片，而放在其他植物上“宁死也不吃”；在圭亚那，找到了一种吃水葫芦的海牛（每天能吃45千克）；在印度，也找到了吃水葫芦的昆虫。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聚焦到西北西安的水域。

水生植物专家说，水葫芦在西安不仅不会疯长，而且冬天还必须保存在植物园的温室里。所以，这里的水葫芦，只是以观赏植物的面目示人。

即使在南方，水葫芦也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除了堵塞航道外一无是处。相反，水葫芦在污水净化和作为指示植物方面，神通广大。

水葫芦能够转化和消除有毒物质。它长有多条须根，这些须根会像毛刷子一样，把有毒物质洗刷得干干净净，它的茎叶也有很强的吸附作用，净化污水效果很好。

水葫芦

实验表明，一公顷水葫芦一年可以吸收净化污水中的4吨氮和1吨磷；一亩水葫芦每4天就能从废矿水里获取75克银，另外，水葫芦对污水中的放射性元素，也有明显的吸收净化作用。

水葫芦祁云枝绘

水中有适量的水葫芦，可以使水中浮游生物显著增加，从而促使鱼类在净水中迅速生长。水葫芦还是一种敏感的“生物报警器”。它能敏锐地指示出砷的污染。如果污水中含有少量砷，只要持续2个小时，它的叶片就会出现明显的受害症状，呈现斑点，变黄失水等等。

水葫芦柔软多汁，鲜嫩可口，营养丰富，干物质中主要是粗蛋白、粗脂肪、粗纤维等，可作为鸡、鸭、鹅、鱼、猪的饲料，附近居民可将其切碎、粉碎或打浆，拌入糠麸，制成混合饲料，既能减少水葫芦的危害，让家禽家畜有饭吃，还可杀灭寄生虫。水葫芦的嫩叶，人亦可食用，叶柄、茎干还是造纸的原料。

水葫芦

所以，对待水葫芦不可一味地草木皆兵。

总而言之，水葫芦是否为害水域，取决于它在水域里的有效占比。适量有功，多则为害。

一个物种在异国他乡失控，一定是逃离了某种制约，人类在植物逃逸归化成为入侵植物的进程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美丽柔弱的花朵，因人类活动而被妖魔化。它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自然界经过千百万年优胜劣汰形成的生物链，是不可以随意被更改的。

图片来源：祁云枝、张莹

审核｜刘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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