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第90天


看张美图
远在东北的小师父忽然发来信息,说道,刚刚读了你的文章,我们应该是返回无望了吧。
我天天看你的文章,就是希望从里面提前找到能回去的蛛丝马迹,我梦碎了。
听到这句话,吃惊他所谓的每天读,却并未在平台上看到,显示他读过的任何痕迹,但是这样默默的关注,又被发布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忽然收到这样的言辞,打个笑脸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看来回去是彻底无望了,安居前回去的梦是破摔了。小师父又说。
我问,原来每天读文章就这么个目的,梦该碎。
小师父说,也想从你的文字中至少能嗅到那里生活的一点气息。
小师父那番似乎对于封闭寺院,要返回的心十分迫切,说道,好羡慕你们留下来的师父。
……
这个2020年的开始,犹然记得一月份近过年,师父们那种被关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可以回小庙,可以探望父母,可以参学的假期,竟然就这样被疫情一延再延的加长。犹然记得,最后领导法师交代的那份,被我记录在册的时间安排,甚至一再被严肃强调:2月27日6点之前必须回来,向师父告假。
荔枝树下的那株滴水观音,几片硕大的叶子阔大到遮盖了大片寺碑旁的巨石,今日开花了,挺立在叶子中间的那片花,像是一片倒置的花瓣,又像是一副并拢了五指微微曲起的手掌,正式名称叫做佛焰苞,佛焰苞只有淡白色的一片,小心翼翼呵护中间笔直挺立,独一无二的那株淡黄色肉穗花,肉穗花像是朵蘑菇头,据说因为这样的形象像观音,所以叫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旁边是一盆绿萝,绿萝沿着石壁将根须扎进石壁,想换个地方放置这盆茂盛的绿萝,绿萝茂盛到不仅那些根须紧紧攀附石壁不能轻易取下,甚至一壁的藤叶从花盆中垂下,长势旺盛到垂到了地面。
相册中有一张照片,同样的景,绿萝没有,那株滴水观音,只是从石缝中冒出小小的叶片而已,照片中,当年那只被起名叫做小麒麟的猫,正前爪伸展,对着这株小小的绿植向后翘起屁股,舒展猫腰,然后被我摁下镜头,定格成了画面。
如今那只小麒麟的小猫,因难产而死,早已经年,而滴水观音也长成这样叶片硕大的模样,如今开花。
院子里的树叶,即便这样仿佛刚刚才抽出新枝的叶,仍然有叶掉落,无论芒果树,荔枝树,竹叶,还是那棵四季分明的我叫不出名字的树。
小师父打开纱窗,一脸兴奋的告诉我:窗外有一棵菠萝蜜的树,快看,结了小小的菠萝蜜呢。
那棵树果然是未曾见过的枝叶,枝叶间只有指节长的小小菠萝蜜挂在枝头,比起隐藏在树叶间,轻易不被发现的菠萝蜜,窗外远处的苍山,苍山上一点又一点连成一片的橘黄色小花装点在绿色中更为引人注目。
是菠萝蜜吗?这么小。我问。
是啊,他会长大的。
对于如今这样,只有指节粗长的小果子,我怀疑小师父像我一样不认识小时候的菠萝蜜。
当年我在这间屋子时,窗外是一棵木瓜树,这种又被称呼为降龙木的木瓜树。从窗户看去,几颗绿色的木瓜正聚集在树顶,树顶同样聚集生长的叶子,叶片长长的茎,末端才是叶,那些聚集在树端的果和叶,让木瓜树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看一眼就能记住认识。
如今竟然有这么大一棵菠萝蜜树,一听名字,菠萝蜜那份香甜瞬间窜入味蕾。
你说那棵树的芒果能吃吗?小师父问。
能吃,据说很甜,但是都被松鼠祸害了,松鼠吃一半,丢一半,树下不是松鼠啃过的芒果皮,就是半个齿痕狼藉的芒果。
亲眼看到小松鼠在竹林、木棉树、芒果树的枝条间流窜,竹子顶端细细的枝条竟然能支撑小松鼠那灵活柔软到线条一样的一团身体。
假若没有当年的那场台风,院子里如今更加遮天蔽日的树枝,舒展成郁郁葱葱的荫凉,估计小松鼠在院里的树端都能如履平地。
小师父哦了一声,小师父第一年来这里,并未经历当年那场凶猛的台风,而那年的台风,对这所城市的建筑伤害不大,却破坏了大批的绿植。那年树上的芒果也是最茂盛的时候。一场台风,拔树折枝,未及成熟的芒果被砸落满地。
……
和小师父讨论芒果,讨论菠萝蜜,想起远在外地的小师父,那番似乎对于封闭寺院,要返回十分迫切的心,充满怀念,他究竟怀念什么?是人还是这所院子。
小师父想通过我的文字,寻找蛛丝马迹有关这所院子的气息,想告诉小师父,这么多天,院子里一花一草的变化。顺便交代留下的师父仍然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有时候,生活枯燥单调到大门口忽然出现合掌的人,都能被我这样脸盲级别的人认识,枯燥到五年没打过招呼的师父,忽然知道了名字,枯燥到阿姨行堂竟然知道我喜欢吃土豆。
这种枯燥有我喜欢的安静和人少的寂寥。如果可能,面对接下来润四月漫长的安居时光,我也想出去晃悠一圈再回来,就像小师父迫切想回来一样。
多年前读钱钟书的《围城》,现在想来,不仅是婚姻,任何一件事情,出去的时候,我们想进来,进来的时候,我们又想出去,永远处在一种不能安住当下的矛盾之中。
去年夏天和小师父去晃悠,忽然适应不了尘世味道,从小店里买口罩,店员递给一副当时一看顿觉奇丑的口罩,当初嫌弃怎么能有这么丑的口罩,如今才知那是N95。
夏天,除了游人如织的沙滩,海边的每一个码头都忙忙碌碌。大海的腥味在渡船的捕捞中更甚,一位工人正光膀子,从船上肩扛沉重的箱子到码头,一箱一箱硕大的箱子将脑袋别到一边,满头的汗,水一样的下淌,站在不远,穿一身长衫,忽然为走出寺门想晃悠的那念心惭愧不已,同样的大海,除了划分出的沙滩,大多能靠岸的地方都成了码头,成了出海维持生计的地方。
晃悠这种无所事事的事情,忽然被踏出寺门的我,看到辛苦努力生活的人后,感受出一种浪费光阴的罪恶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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