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无奈的时候|| 范庆平 / 四六文摘

人在无奈的时候

小说范庆平

63年的9月1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城关第一中学的校园里，新来报道的学生，拿着通知书，看着黑板上的班级排名表，依次走进了各自的教室，一张张陌生的脸，带着好奇神情，坐在座位上，期盼着老师的到来。正在男女同学小声议论的时候，一个40多岁的男老师，推门进来，轻快的三两步迈上讲台，用手轻轻地敲了下桌子，和蔼可亲的带着微笑，对大家说：

“同学们，做一个自我介绍，我叫王永泰，今年45岁，焦作师专毕业，快有20年的教学生活了，今天我们走到一起，希望我们师生团结一起，努力刻苦完成自己的学业，将来为我们的国家和社会做一个优秀的人才。”

一、

王老师自报家门后，接着让同学们一个个自己报一下各自的村庄、姓名和家里的简单情况。

接着同学们就按着座次排列，一个个站起来。

“我叫郑刚强，今年13岁，家住南关村，兄弟三人在家排行老大，父亲是村里的干部。”

王永泰老师观看了一下这位同学，只觉得小孩子有一股气血气刚的，说话理直气壮的派头，只是幼稚的小脸上剑眉倒竖，双眉之间只有一指的缝隙。看这孩子天生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主，只怕是心眼小了，以后会有不良的遭遇。王老师想着，下边就报了几个同学。接着又一个小男孩站了起来，

“我叫周志良，今年13岁，家住东庄村，兄妹两个，父母务农。”

听这个孩子的话语，和郑小刚比起来明显不一样，他声调最起码低了两度，有点胆怯的样子，可看他貌相，稳稳当当，眉清目秀，两眼清澈如静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叫刘美琴，今年13岁，家住北门西胡同。姊妹三个，爸爸在三厂上班，妈妈在家务农。”

一个清脆女同学嗓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只听有人小声说：

“名叫美琴，长得真美呀！”

二、

紧张而有序的学习开始了，王永泰老师通过一个星期的教学当中，对每个同学的优劣也简单的在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经过第一次考试后，同学们成绩表也放在了他的面前。要安排班委的干部了，他按照前五名的同学成绩，一个个和同学谈了话，想摸摸底。当他先把第一名的周志良叫到办公室后，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周志良听后，对着王老师摇了摇头说：

“王老师，请你选别的同学吧，我没有资格当学生干部。”

“为什么？”王老师不解的问。

“因为我们家是富农成份，我爹跟我说，不管到啥地方，只有少说话，多干事，少给自己惹麻烦。”

一听周志良这样说，王老师无话了。因为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确实是这种情况，阶级斗争的话题，是挂在嘴边上的事。

后来叫郑刚强来，可就不一样了，郑刚强信誓旦旦，说是保证尽自己的力量，帮助老师把工作做好，让一班的各项工作都走在学校的前边。

叫来刘美琴，小女孩也很高兴，答应了王老师，要配合老师，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就这样，5人班委会成立了。在王老师的带领下，一班的各项工作都很有起色，受到学校的表扬。可有一点美中不足，班里的学习成绩的第一名，始终都让周志良独占着。

三、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一班的各项工作都做的很好，王老师被评为优秀教师。郑刚强和刘美琴同学，也为班里的各项事情出了不少力。可有一点，王老师发现刘美琴同学只是在班里工作上和郑刚强走得近些，而在其他事情上又特别喜欢和周志良在一起，讨论学习上的事情，这在郑刚强的心里上，好像有些不满，曾给王老师说过：

“刘美琴对周志良总是高看一眼，班里有些事，还征求他的意见，他又不是干部。”王老师听了，也只是微微笑着说：

“了解同学们的心声，有助于班里的团结，不是也很好吗？”

王老师，一心一意的为班上的事情，废寝忘食，起早贪黑，恨不得让每一个同学都成为一块好钢。只想着一个老师，首位第一个要做好的事情，就是让每一个同学都学习好，取得好的优良成绩。可是，就在第三年，文化革命开始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宣传和活动，让才有15岁的孩子们也受到了不良影响。

有一天午饭后，不知是谁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行：

“打倒王永泰，王永泰不讲阶级斗争，是一个修正主义的教条老师！”

同学们走进教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王老师辛辛苦苦培养了我们两年多。这他要是来到教室，看到这行字，心里不是都要碎了吗？

周志良和那些有正义感的同学们，他们把头埋在桌子上，在心里都祈祷着王老师今天下午有点什么事情不要来才好。可是，当两点钟上课钟声敲响的时候，王老师还是准确无误的一步踏进了教室，当他一眼瞟见黑板上的字时，他的心果真碎了，两眼含着热泪，脚步有点踉跄，但他还是强忍镇定，没让泪水流下来。他把课本放在课桌上，抬头看下边，大多数同学把头埋在课桌下边，顿时明白了什么，同学们不忍心看他出丑。看到这种情况，王老师他坦然了，他清了一下想要哽咽的嗓门，对大家说：

“同学们，抬起头来，不管明天怎么样，我们今天还要做好我们应该做好的事情。”

后来，有几个刺头学生开始闹革命了，他们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上课，少了几个刺头，倒也让王老师省了不少心。可是，有一件事让他最伤心，黑板上的大字报，竟然是郑刚强也参与在其中。

四、

时间过的很快。这一茬学生，在文化大革命中，慌慌忙忙的又读完三年高中。因高考停止了，就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参加了农村的日常生活当中。郑刚强回家不到半年，看巧他爸爸的一个同学在县社当领导，向下边招收人员，他爸就让郑刚强到供销社上班去了。

郑刚强上班不到一年，因上边有靠山，他工作也做的很好，就在镇里的一个公销社当了主任。

郑刚强在上高中时，还和刘美琴一个学校，他死死追着刘美琴不放，可是刘美琴和他渐行渐远，却和周志良越走越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郑刚强让爸爸托人去找刘美琴的爸妈，刘家二老一听条件，满口答应。刘美琴虽说心中100个不满意，但因周家的富农成份，她也就只好依了父母，同意了和郑刚强的婚事。

两人结婚后，刘美琴来到了郑家，除了郑刚强和两位老人对她很热情外，郑刚强的两个弟弟，却对他冷眼相看。刘美琴看在眼里，闷在心中，不知船歪在什么地方。到了第三年，刘美琴生下大女儿后，才在郑刚强酒后的话语中得知，原来是郑刚强上班时，两个弟弟也一同争着要去。

郑刚强娶了美妻，又生了女儿，生活可谓是一帆风顺。可是，因计划生育的原因，他因是在职人员，是要执行计划生育的。因之后来两个弟弟娶妻后，先后都生了个儿子。农村老人的习惯看法，使刘美琴在两位老人的心中也失去了地位。

郑刚强的大女儿兰玉，天生的乖巧伶俐，很聪明。像郑刚强的刚强，习刘美琴的美丽，大人之间不管有什么不顺心，但她在一家人之中，还是很受待见的，爷爷奶奶和叔叔婶婶常夸她是郑家的一枝花。10来岁时，有一次郑刚强骑摩托车带她去市里玩时，在拐弯处突然冲出一辆三轮，郑刚强急忙刹车，一下把兰玉从后边摔了下来，三轮车的后轮刚巧压到了右腿上。送到医院，小腿骨粉碎性骨折，只好从膝下截肢，才保全了性命。

小兰玉出院后，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残疾人，靠一双小拐杖走路，郑刚强和刘美琴伤心落泪，看着可爱的女儿心像刀割一样疼。

郑刚强女儿成了残疾，领导又给了他一个指标。郑刚强心想刘美琴能给他生一个儿子，也就因祸得福，满足心愿了。

五、

长话短说，一年多后，刘美琴又怀孕了，郑刚强又高兴了起来，盼望妻子能生一个男孩，就不再受父母兄弟的冷眼了。盼呀盼，到了那一年的冬天，刘美琴快生时住进了医院。可是，当孩子生下来时，医生告诉郑刚强生下了一个女儿时，郑刚强一听，失望的坐倒在门外的走廊上。他两手抱头，因计划生育的政策，他这个在职人员是不能再要孩子了，他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医院。刘美琴和孩子回到家里一个星期了，他连家也没回过一次。

十多天他回家后，刘美琴跟他说话，他连理也不带理，有一句没一句。坐了一会连孩子也没看一眼，就又上班去了。

郑刚强的态度，刘美琴很伤心。好像生了女儿成了她的罪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兰玉虽然残疾了，可是除了走路不方便以外，其它事情还是和别的孩子一样，啥都没落下。学习很好，保持着班里的前三名，虽说才10多岁，回家后常帮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帮妈妈做饭，帮妈妈看孩子.

可是郑刚强，却慢慢变了一个人，常常在外面喝酒。经常喝醉了被人送回来。除睡觉外，就是冷言冷语，看啥都不顺眼。小兰玉看着爸爸的变态，看着妈妈伤心落泪，她很懂事。趁妈妈不在跟前时，劝爸爸说：

“爸爸，我和妈妈都很爱你，咱家里现在不缺吃穿，不缺钱花，你咋总是回到家里，像是谁都欠了你的债一样，没有一个好脸，你这样做迟早会把咱这个家毁了的。”

听着兰玉的话，刚强要是清醒一点，应该长长心，改一改自己的毛病了，可是他却鬼迷心窍说女儿：

“小孩子家，你啥也不懂，爸爸在外人面前，直不起腰，说不起话，人家都在看我的笑话。”

“爸爸，你在为谁活着？你难道不是为你的妻子女儿活着？难道是为外边的人活着吗？”

小兰玉的话，说的够扎心了。她一个10来岁的孩子说出这样深切的话，是够让人惊醒的。可是，有时候，好话难醒梦中人。待到后悔已过时。

六

小兰玉13岁那年，妹妹兰亭也两岁多了。郑刚强因长期喝酒，突然得了脑梗住了一个多月医院，完全变了一个人，左胳膊右腿都不听使唤，脸也痴呆呆的。从医院回来后，为了增强恢复健康，每天让刘美琴搀扶着在街上锻炼。

郑刚强得病后，性情更不好了，刘美琴天天伺候着他，他还总看着不顺眼，心想着过错全在刘美琴身上。虽口齿不利，还不断张口骂刘美琴。

一开始，刘美琴忍着，认为他有病，心情烦躁，不和他一般见识。可是，三个月过后，不见一点好转。刘美琴还是忍气吞声，照样伺候他吃喝穿戴，不断用热水给他擦身洗脸。然而，从没有听郑刚强说过一句好话。

郑兰玉，从小爱爸爸，也爱妈妈，她看见爸爸对妈妈的态度，心里很生气，等妈妈领妹妹不在家时，劝爸爸说：

“爸呀，你现在身体有病了，虽说每月还有个工资，但家里的事情全凭妈妈一个人操劳。妈妈这样对待你，却讨不到你一点欢心，有朝一日妈妈伤透了心，咱这个家可就完了呀！爸爸呀，你改一下你的脾气吧，跟我妈说点好话吧，否则，总有你后悔的一天的。”

刚强听着女儿的话，长叹了一声，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他一生刚愎自用的性格，能改得了吗？

看着爸爸的表情，兰玉又喊着他说：

“爸爸，你现在的情况，跟你没病一样吗？你还是以前的郑刚强吗？”

“我是谁？我还知道我是谁吗 … … ？”郑刚强苦笑着说。

七

久病床前没孝子，老人们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一年以后的一天，刘美琴突然带着小女儿兰亭离家出走了。小兰玉去找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让帮忙找一下她的妈妈，他们都点头答应了。可找遍了亲戚朋友，到处都没有找到。郑刚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郑兰玉只好担起了照顾爸爸的责任。兰玉落泪，郑刚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明白时常给女儿念叨他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了。小兰玉泪往心中流，强装笑脸对刚强说：

“爸爸，你不要灰心，一定要挺住，妈妈会回来的。”兰玉这样说着，可底气在哪里，妈妈会回来吗？

一天早上，郑刚强心里闷得慌，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可看起来脑子似乎特别清醒，想让兰玉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兰玉去喊了一下叔叔，就和爸爸一块三人，坐公交车去市里人民医院。

在人民医院下公交车，正要从站牌边往医院走时，路边人行道上过来一辆摩托车，一位男士坐在前边，兰玉的妈妈双手搂着男士的腰坐在后边，郑刚强突然张口喊着：

“周志良！你！你！… … ？”

就见那辆摩托车一架油门，跑了过去。

兰玉也看见了妈妈，高喊着

“妈 … … ！”

接下来，只见郑刚强脸色铁青，紧走几步，本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却摔倒了，一头撞在了公交站牌的台柱上。

小美玉的叔叔，不明白这突然的变故，急忙喊人帮忙把郑刚强抬进医院，可因又一次大脑出血，郑刚强没了呼吸，走完了他短暂的人生。

郑兰玉14岁的小女孩，死了爸爸，又没了妈妈！她的人生路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呀？人在无奈的时候，会遇到柳暗花明的机遇吗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