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五魁:折叠爱意非我本意

五魁:折叠爱意非我本意

——《五魁》读书笔记
通读下来,最想思考的便是:为何事情会发展如此?
不少书友认为,这是两人的懦弱与封建礼教下男女不平等关系的压迫造成的。但其实部分书友也指出、同时我也认同的——我们更应该把目光放向“身份阶级”的巨大差异带来不得不如此的情感割裂与个人压抑,使得五魁不得不折叠自己的爱意并衍生出自以为是的尊崇念头,最终酿成惨剧。

有人说贾平凹的作品有着“农民式的淫、老地主式的糜、压抑式的荷尔蒙亢奋”,小生才疏学浅不敢说一道二,又想到这本书其实在读者中并没有得到相对广泛认同,那便不如我们一起读上三四,共论七八九。
自本书一开始,便描写了五魁如此的心想。书中第一部分提到“谁让自己是一个穷光蛋呢,不要说自己不能有这样的美人,连一个稍有人样的女人也不曾有,即使能得到这女人,有好吃的供她吗?有好穿的供她吗?什么马配什么鞍,什么树招什么鸟,这都是命运安定的。五魁,驮背一回这女人,已经是福分了,是满足了!”我们且不论之后五魁所作所为究竟几何,但至少在整个故事中,他始终有着清晰地自我认知——我与柳夫人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但身份的巨大差异并未能阻止五魁对柳夫人的爱慕倾心。他也会幻想女人在他背后会为他心疼,也会在女人蘸唾沫涂抹旋包时感激涕零欣喜不已。哪怕是在半路不幸遭遇劫匪,侥幸暂时逃脱也不忘“展示个人魅力秀出个人风采”。

同时正是这劫匪的窜出引出剧情第一个小高潮。在逃命过程中,女人的脚露了出来。我们都明白,在古代一个女人的脚是非常私密的部位,外人不仅难得见到更遑论碰脚甚至为其穿上鞋子。但我们看见“女人竟也如小孩一样并不配合,软软的,让他穿了许久”,试想倘若真的心中未存好感又怎会生得此般呢。这便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十分明显的情感变化。
虽说五魁在女人面前英勇愤慨,也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在女人求饶下侥幸得生。这偷来的半条生命并未劝退五魁对女人的好感,反而是五魁在回忆当时的种种情形,都懊恼于自己做得不够。

但其实我们也能够看出来,刚醒来的五魁应该是更多出于对女人的原始性冲动所以决定只身涉险抢回女人。在他渐渐体力不支、激情减退,不免这样的念想:“命搭上也就搭上了,只要再能见上女人一面,让她明白自己的真意,看到如这日落之迹一样的心迹,他就可以舒舒坦坦死在她的面前了。

有趣的是,故事走到这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关于性的描述。一个是“戏是极风趣的,演的是一位贪图占小便宜的小媳妇如何在买一个货郎的棉花时偷拿了棉花,货郎说她偷花,她说没偷,后来搜身,从小媳妇的裤裆里抓出了棉花,那棉花竟被红的东西弄湿了,一握直滴红水儿”,另一个是“'你离远点,看着人,我要尿呀!’少男不远离,女的就训斥,后来蹲下去撒尿,尿水恰好浇在五魁的头上。五魁又气又恨,却不敢声张,遂又自慰:不是说被狗尿浇着吉利吗?”。

在书友的帮助与自己查找资料的情况下,我了解到了乡村野戏自然保留着当时乡村略带粗鄙的习惯,就是现在的东北二人转以前在地方演出也是带着粗俗的言语和轻佻的动作。那么在文学方面如果要考虑,小生觉得性的描述多少也算是一种文学形式,在特定的场合有着特定的意义,特别是在放大感情方面有着不错的功效。同时呢,小生在阅读贾平凹先生的《废都》、莫言先生的《酒国》以及陈小波先生的《黄金时代》抑或其他云云,都有着对性的描写,有的甚至更加直接给我更强悍的冲击感。

整书第二个小高潮部分便是这五魁来到了唐景这土匪头头面前想要抢回女人。在五魁前往土匪山寨的路上,我便在想这五魁如何抢出这美人。万万想不到这五魁虽生的不如,却有着极其聪明的一颗脑袋,在敌我力量差别悬殊的情况下、在事情发展预料超出预估的情况下、在生死一念间的情况下,他侥幸先利用民间迷信骗过唐景,再凭借极强的应变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取得信任,并最终救下女人。在看这部分的时候,我不免想到《让子弹飞》中也有这种类似的谈判场景,其中瓜葛纠缠明争暗斗让我直呼过瘾,妙哉妙哉!
可惜的是,五魁救出来后才发现柳家早已大变——柳少爷半身不遂。而唐景这土匪头头竟生的乖致又礼德服人颇讲究道义,不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实在欠妥,也因此牵出了之后的剧情。
五魁前去柳家附近等了许久,终于找得一次机会面见女人——“女人发了一阵呆,低头看见水里有了一个熟悉的人脸,以为还浸在长长的回忆之中而产生了幻影,脸分明红了一下,忙用手打乱了水面,加紧了搓洗衣服”,这是我们第二次明显见到情绪的变化,也觉得是好感的延伸。并且在告别之后,五魁目送女人回去,发生了这般情形——“女人似乎知道五魁还在看她,步子就不自然起来,手脚有些僵,却更有了一种味道”,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在他们简单的会面交谈中有这样一段:简单寒暄几句后,女人一物不慎漂于水中,五魁便自告奋勇想帮上忙,却是“五魁就要从河面的列石上跳过来帮她去打捞,列石被水冲得七扭八弯,过了一次,没能跳过,女人说:'过不来的,过不来的!’”其实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小小的暗示呢?女人和五魁不仅外貌差异巨大,身份也是天上地下,而五魁敢于跨过这天堑勇敢说爱否,就是留给读者思考的剧情暗线吧。
兴许是女人提议,又或者是柳老爷的私心,五魁得以在柳家谋得一份差事。那何谓这柳老爷的私心?柳老爷不希望自家儿媳被外人说道“土匪窝里回来的”便雇下这五魁。特别鄙夷的是,柳老爷不停对外人说道自己对五魁这个下人如何如何好,转过头来就要求从他薪资中扣除更多的钱。
但即便如此,即便这个地方其他所有的人都对五魁乱吼乱叫随意使唤非人剥削,只要柳家少奶奶在,他便心满意足。

想到这里,有书友提出,很多思想单纯的人一旦被信任驭使,就容易生出这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念头,我认为有几分道理。因为长久以来的自我贬低,让他在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中没有邪妄之思,他不局限于拥有、占有,只想着她如何好。但这绝对不是他的原始本能,此时又留给读者一个思考的空间——五魁的洪荒欲念是否会爆发呢,又会何时何地爆发呢?

另一边,而柳家少奶奶也对五魁有着更加密集的情感流露与倾诉,对他的好感也与日俱增。女人会在五魁说出情话时娇嗔撒娇、轻点他的额头,女人会在五魁裤子不妥时向老爷报备,将府上旧衣服交于五魁穿戴,女人会在吃饭时假意说着口中之肉未熟,一边拒绝老爷说的喂于家禽,一边说着“不如分与下人”给了五魁。

后来柳府又给少爷添置两个丫鬟,偶然中五魁才明白这两个丫鬟是为了方便控制柳夫人以供柳家大少爷发泄性欲。一方面是柳家大少爷频繁且强迫地发泄,另一边是柳家人不管不顾甚至在女人不配合时大打出手。五魁都一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有人说,在这一刻一览无余五魁这个男人的懦弱。但我却认为,是封建社会极力营造的阶级鸿沟让他在潜意识里就不敢反抗柳家、让他在潜意识里就觉得不配拥有不能拥有不应该拥有女人。他不可以说是缺少勇气勇气,应该谴责的是思想上的禁锢——身份阶级的巨大差异带来不得不如此的情感割裂与个人压抑。

正是这种思想上的禁锢,让一个人甚至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甘愿成为下人。而且这种思想上的禁锢不仅仅阉割底层人民的情感,也是上层社会相当部分人的痛楚。试想红楼梦中的元春有这样一句话:田舍之家虽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伺候皇帝却只能终生守望深宫,颜消人亡两不知。

直到有一天,女人忍受不住这身心虐待,向五魁求助,希望能依靠五魁一同逃走。而我们已经聊过五魁的内心,他是压根没有这样的念头的,服从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在他看来虽然难受却绝不会首先想到逃避。理所当然,这样的狼狈会面被发现,五魁被赶出柳家,女人再遭虐待。
同前一次一样,五魁先是灰头土脸回去,在一番思想争斗后深痛恶觉自己懦弱与不堪,于是下决心要做一件大事——他要去柳家夺走女人。

当他深夜放火溜入屋内,见得“女人仰躺在另一床上,窗棂透进的月光照她美如冷玉,他扶着床沿给她笑着,眼泪却流下来”,却也直接背上女人就跑。在逃亡的路上,“山高月小,他拐进一条沟慌不择路,直走到了两边的山梁越来越低,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合二为一在一座横亘的大岭峰下,已是第二日的中午了”是不是也在暗示两人命运虽然逐渐走在了一起却并不是阳关大道,最终难免酿成悲剧,呜呼悲哉!

两人逃往山上并于山上定居,直到这时,整个故事的高潮才渐渐掀起帷幕,最大的悲剧才缓缓浮于眼前。
在山上的第一个晚上,“在一只蚊子又于他脸上叮咬得火辣辣痒痛时,五魁再不拍打,倒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这只蚊子或许是刚才在墙那边叮咬过了女人的,现在又叮咬了自己,两个虽然分住了两处,血却在蚊子的肚里融合一体了吧。再幻想:如果自己能变成个蚊子就好了,那就飞过去,落在她的脸上叮她,这叮当然不要她疼的,那该多好哩。或许,她能变个蚊子飞过来哩,那怎么叮怎么咬也都可以了,即使这叮咬会使他五魁中毒,发疟疾,他也是多么幸福的啊。

显而易见的是,五魁哪怕至此都不曾想将女人视为“自己人”,更像是供奉一介飘飘仙女傲立云间,不可触得半点污秽不可沾得半分俗物,连自己内心的爱慕念头都必须收敛为自以为是的“正直的、妥当的”。

同时,哪怕现在身份差距缩小,但是考虑到“土匪的名声是不好听,但自己一个驮夫出身、一个没钱财没声望没武功不能弄来一切的人,名声还真不如唐景。也正是有这一条原因,他五魁才自己说服了自己,压迫了自己的那方面欲望”,也“帮助”了他塑造内心的“圣母”,进一步折叠了自己的爱意。

五魁从一开始对女人单纯的爱慕倾心,到之后充满个人情怀又略带正义的激情愤慨(前去土匪基地),再到同情女人心疼女人,最后是现在的仰望与所谓的“自我净化”。也正是这心路历程,使得他在山上同居的时候一次次拒绝女人对他的期待对他的暗示。
无奈之下女人只得寻求与狗狗的交流,再也失了当时刚上山对五魁的欣赏与欣喜。她其实打心眼里喜欢五魁,却不知五魁早已将她视为神一般的存在,他自己当然不可“玷污”。试想,一个遭受性虐待、身心都被摧残的女人能再动心并并不断暗示是多么不容易,可偏偏上天不遂人意!女人不免日渐消瘦双眼失光,情绪走向抑郁。
五魁觉得自己不配女人,自然在发现四眼(与女人相伴的狗狗)竟然与女人睡的如此亲近时恼羞成怒,并心中默默设计欲加害四眼。可他也没有料到,他自以为是的正确却斩断了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最后一缕气丝,这游丝本就飘忽欲灭。在五魁的惊声中,女人转身掉入悬崖。
随着四眼的坠落,女人的最后一口生气荡然无存,也坠入山涧。

故事的最后,五魁成为了曾经自己最厌恶的土匪,甚至成为了土匪头头,拥有了十一名压寨夫人。

作者为南京邮电大学电子科学与技术专业在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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