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交卷
文 / 三表猫
来源:三表龙门阵
一
滴滴上市的消息终于落定。
想到我那可怜的队友,不禁笑出声来。
他在滴滴工作,每次有上市消息传来,我们便撺掇他发红包。
'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啊。’
他总是讪讪地说:'莫开玩笑,打工人,打工人而已。’'兄弟们,饮茶、饮茶。’
起哄之下,红包自然发了许多次了,但那彼岸的钟声始终没有敲响。
我是盼人好的。我希望他能借助公司的上市,完成自己小小的目标。
财务上的回报,对这个城市里无数在互联网企业工作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告慰。
天天奔波图的是个啥呀,'放松放松’的道理都懂,可谁不想,这一朝一夕的奋斗有个体面的交待呢?
哪怕是给父母的一个电话,他们会觉得你出息大了,心中的大山,卸了一座。
二
作为企业的大家长,程维也要给兄弟们一个交待。
他总会说起事业草创期,与同事在寒风肆虐的西客站,挨个给司机介绍业务的'苦日子’。
定下了两个月突破 1000 个司机的目标,结果 40 天里,无人问津。线上的同事清晨信心满满出发,晚上垂头丧气回来。任何绚丽的话术,经客户一问:'你有交通委的红头文件吗?’便坍缩的无影无踪。
这人生的至暗时刻漫长到无边无涯,可在用户眼里'滴滴’这种新生事物,仿佛是一夜便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滋长。
我甚至怀疑,程维就没有一天享受过'成功的喜悦’。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又一张考卷。你起势了又如何?你赶跑了优步又如何?安全的问题、司乘关系的问题…… 哪有一天舒服日子过呢?
滴滴被称为'超级独角兽’太久了,就像总称呼一个人为'神童’,那一定是外界期许你的状态有一个巨大的跃升。
那些隔三差五便来的上市消息,实际暗合的是人们的期许:'你早该上市了吧?你总该上市了吧?’
但程维眼中的滴滴 —— 容错率很低,一个错误就可能前功尽弃。'危机感’始终萦绕着他。
死亡预警,往往是他自己率先向团队发出的。在优步举全球之力挤压滴滴时,他认为这是必死之局,随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联合全球力量反攻优步,将将站稳脚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踵而至的便是政策掣肘与乐清事件。前者是个常态,后者像是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安全是无止境的,他需要率领团队不断填坑,创建并无先例可循的作业标准,日日讲、月月讲。最新的消息显示,他出席了 6 月 8 日的'安全生产月工作部署会’,一把手挂帅的事务,自然便是企业最核心所在。
他出现在公众的频次甚少,低调,也耐得住寂寞,埋头和干业务死磕。
程维也是一个感性的人,8 个高管去西藏旅行时,他说:“我把命交给兄弟,我就信任他们。”
如今,上市的消息成真,于他而言,兄弟情算是有了交待,初心算是没有走样,西客站的冷风没白吹。
与我们而言,对历经磨难的人生,才能有更多的体认,顺风顺水之路不曾是自己拥有过的。究其一生,我们始终要证明:这辈子不弱于人。
程维同我一样是个 80 后,追赶是我们这个代际的'关键词’,我们总背负着更多人的期待,或早或晚,在立功立言的路上有所成,总是激荡人心的事。
三
滴滴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以至于我们觉得它的诞生像是理所当然。
于是,大众对他们就有了天然的拷问的把手。
我从来没有觉得中国有这样一款产品,是与用户一起进步的,尽管其中有很多惨痛的代价。
要让人们理解守时、尊重、私域即公域的概念,彼此花了太多时间。过往,服务行业是爷与奴的二元对立思维,现在,人们逐渐习得 —— 你我彼此需要。
滴滴在小心翼翼的潜入公民出行规范的领域。他们发起的多期'公共评议’话题,很多我都觉得过于谨小慎微。
譬如:因多次提醒系安全带,司机被代,你支持滴滴打电话提醒系安全带吗?
类似于'蟑螂理论’,当问题被拿出来共议时,此类问题已经在服务端发生过多次了。
好的服务,就是把用户当稚童看待,中国人在出行中体会到这样无微不至的服务,是滴滴杀入之后才拥有的。
从来没有像滴滴这样一款产品,在为用户提供比'黑车时代’更好的服务,在提供更体面的出行服务时,会因个体偶发的体验瑕疵,毁掉积累的口碑。
人们似乎对滴滴没有更多的宽容,他们习惯于在差的环境中沉默,在优化的环境中愈加苛刻。
这种怪异的错位,使得滴滴不断自我加压,紧箍咒不是一个,而是多个。
你很难想象一个公司在没有上市成为公共公司之前,需要向公众一五一十交待自己的抽佣体系;你也很难想象,在没有成文成例的规定下发之前,滴滴自己做了一套高标准的出行领域的安全体系。
滴滴注定不是一个完美的公司,但我也没见到像这般倾听用户声音,把用户声音转化为功能改进的公司。
它不能傲慢,也不敢傲慢到让人觉得夹着尾巴在做事。他们几次三番辟谣上市消息,或许有一种心理在:我离用户的至高要求还差那么一点,我够得上了吗?
这份谨慎是大家逼出来的。滴滴的上市,你们都是监考老师,它颤颤巍巍的交出了答卷。
四
滴滴上市,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愿意做那个在路边鼓掌的人。
有个故事,我之前写过:
疫情期间,一个小城市培训中心的老师,老板过年前把他提拔成合伙人了,拿着在当地不错的收入,还有培训中心的股权,本来过得非常安稳。后来疫情影响,他也被裁员了,他之前贷款买了辆车,于是他就用这个车开始跑滴滴。他也不想告诉他老婆,因为怕老婆担心,所以每次出完车回家,都在楼下呆半天才上去,怕被老婆看出来。结果他老婆真的一直没看出来,睡得特别香,而他自己,一边奋斗、赚钱,一边怕老婆发现自己失业、跑滴滴,每天还要蹑手蹑脚的。
我还看过一个开滴滴的父亲把孩子供上大学的故事。
它是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它能在你遁入生活困境时提供一个跌倒爬起的机会。
滴滴现在有一千多万名司机,背后就是一千多万个万家庭。它看重勤奋,不看重学历,它看重技巧,不看重出生。它看似只是城市中穿梭的铁皮盒子,实则我再也无法想象回到没有它的生活。
我希望它好,它亮起了一盏灯,它轮子里跑出的或许是一个学生的学费,一个家庭的生机,一个父亲的尊严。
很多人打趣道:'失业了就去开滴滴。’你看,它还能为社会兜底。
它是人与人靠近的服务行业,幽闭的空间里是浓缩的世相,我们苛责它,理解它,也祝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