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贵：水牛花

水牛花

申云贵

清明前后，几场春雨落下来，那些草儿、花儿、树儿都焕发出勃勃生机，就像新生儿，一天一个模样。路边和山坡上的水牛花也长大了，碧绿的叶片上，布满白色的绒毛，黄色的花朵俏立在茎干上，有的紧绷着小脸儿，有的羞羞答答地笑着。

天气晴朗的时候，踏青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赞美小草，赞美绿柳，赞美桃花，唯独对匍匐在脚下的水牛花视而不见。水牛花确实很难吸引游人的目光，它只有二三十公分高，花很小，也不艳丽。可是，母亲却喜欢水牛花，她去地里干活，看到路边的水牛花，总是兴奋得大喊：“呀，水牛花开了！”那语气，仿佛是见到了久别的好姐妹。

小时候，有一次去山上放牛，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臂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血糊糊的，好吓人。母亲知道后，急急忙忙跑到屋后的山坡上扯了一把水牛花，放进嘴里嚼烂，然后把它敷在我的伤口上，一阵清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疼痛慢慢消失了。还有一次，我感冒了，不停地咳嗽。母亲又去山上割一些水牛花，熬水给我喝，喝了几天，咳嗽停了。没想到毫不起眼的水牛花竟然是良药，能疗伤，还能治病。在生活条件艰苦的年代，水牛花和母亲一起，呵护着我的生命。

水牛花不但是良药，用它还能做一种美食——水牛花粑粑。清明节的前一天，母亲从地里劳作归来，一手拿着水牛花，一手拿着桐子叶。吃过晚饭，母亲把水牛花洗干静，放进搪瓷盆里捣成浆，加入糯米粉和少量的白糖，用手不停地搅拌、挤压，做成一个个圆饼，用洗过的桐子叶包好，然后放进锅里蒸。水牛花粑粑蒸熟后，外表呈淡绿色，揭开桐子叶，咬一口，又粘又甜，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

在家乡，每年清明前后，村里都有人做水牛花粑粑，说是用来祭祀祖先，其实也为了一饱口福。童年的时候，水牛花粑粑是我的最爱。为了满足我的“最爱”，母亲总是在水牛花开的时候，千方百计弄来原料，利用晚上做粑粑。于是，偶尔能吃到的水牛花粑粑成了我童年最美的记忆，水牛花也成了我心中最美的花。

那天晚上，看着在煤油灯下做水牛花粑粑的母亲，我好奇地问：“妈妈，这花为什么叫水牛花？”母亲呆了呆，竟回答不出来，过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水牛花……是水牛的花，哦，不……水牛花像水牛一样。”母亲的回答，让我困惑不解。母亲没读过什么书，很难准确地表达心中所想。许多年后，我终于想明白了母亲话中的意思：每年春季，农人开始赶着水牛犁田的时候，水牛花正好开放，所以，母亲才会说水牛花是水牛的花；母亲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水牛花像水牛一样，外表不好看，但有很大的用处。虽然母亲对水牛花的理解不一定正确，但我却从这一句话里理解了母亲。忽有所悟：朴素、善良、勤劳的母亲，不正像一株水牛花吗？

前些日子，住在乡下的母亲又托人带给我一些水牛花粑粑。看着这些淡绿色的圆饼，我的眼晴湿润了：几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孩都长大成人，一个个离开家乡，远走高飞，只有水牛花，还坚守在家乡的土地上，孤独地开放，默默地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