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娈英:家乡的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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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水井

文/赵娈英

大凡叫做村庄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一口水井,或者一条河流,因为祖先们都会选择有水源的地方结庐而居,繁衍生息。我的老家也不例外,也有一口长年汩汩而流的水井。

家乡的水井已经有些年头了。具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往外冒水的,无人知晓。在我的孩提时代,我听七娭毑说起过,说她是解放前嫁到这里来的,刚来的时候,井还是一个大水坑,水也清,水也流,但是一到雨天,脏水就会流进井里,后来有人提议集资建井,于是这家一斗米,那家一石谷,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用天然的大石块,把水井修成了上下两口五尺见方的正方形,大约两米多深。上面一口专供吃水,下面一口用水,洗衣洗菜,再后面就是一个小坝,用来洗红薯,萝卜,洗猪草,也喂牲口。连着小坝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水沟,水沟通向全垄好几十亩稻田。就这样,一眼泉水,滋润着整个村庄。

于是,水井就一直以这种形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也烙印在我的记忆里,直到如今。

近年,由于地下水位下降,很多水井已经干涸了,家乡的水井也没能幸免,听说只有在上半年才有泉水涌出,下半年基本上就不流了,井里的小鱼儿也不见了。村里为了解决大家的饮用水问题,就把不能自然流出的水,用水泵抽到水塔里,再送到各家各户。

去年的中秋节,我回到老家,看见水井已经干枯,只剩下几个空空的洞,只有形还在,灵魂已经没了,我的心拧巴着难受,回家以后喝了好多酒。

娘,走了;爹,也走了,现在连水井也没有了。“日暮乡关何处是?” 愁啊!真是回不去的故乡,回不去的从前。

好在今年的端午节回家时,看见的水井还是旧时模样,只是冒水没有先前欢快,而是慢慢悠悠地流着。不过,只要她流,就还可以循着汩汩的流水,去追溯她当年风华正茂的样子,得以慰藉一颗游子的心。

我家离井最近,才二十米的样子,路还很平坦。从我记事起,水井就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最早关于井的记忆是,五六岁的时候,奶奶教我们小孩子喝水不要去上面井里去喝,而要喝小坝口子上的水,说这个位置的水喝了,人会变聪明的,会读书。然后她自己带头喝了起来。于是我们院子里面的小孩子都信了她的话,都没有到上游井里捧水喝了。长大以后,才知道,奶奶是怕小孩子喝水不小心,掉到井里去了。

大约到七八岁的时候,我就不再喝小坝的水了,因为源头井里的水实在太清澈诱人了,尤其是大夏天,暑气逼人,来到井边,趴下去,把嘴巴直接伸进水里,咕咚咕咚,那甘醇清冽的泉水顺着喉咙,一直凉爽到了五脏六腑。

夏天的井边,是消暑的好去处,喝足水了也不愿离开。这个时候,最美的享受是观鱼,数鱼,趴在井口,数着那些一指宽,两寸来长的小阴鱼。看它们身手敏捷地游戏在深绿色的水草间,忽上忽下,忽离忽合。时而啄食在井壁斑驳的青苔上,时而在水中互相追逐。初中时读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意境多么神似!而这个时候,往往也会有对面院子的小伙伴,提着一把小陶壶,头上盖着一块毛巾,顶着烈日,来取新鲜井水消暑。陶壶下水,小鱼一惊,全都躲到井底,当水面平静下来,一个个又怯生生地出来了。小伙伴在下面井里洗了一把脸,再把冰凉的毛巾挂到脖子上,然后和我一起看鱼,一直看到对面屋里的大人扯起嗓子喊:“挨摆子啊,口都干死里,还不回来”,才悻悻离去。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呆呆地看,呆呆地想:水从哪里来?鱼从哪里来?(听大人们说,井是连着地下暗河的,小鱼都是从暗河游出来的,取之不尽,源源不断。)

小时候家里苦,不年不节,难得买鱼吃。而井里的小阴鱼一到晚上,就会顺着水,流到下面的用水井里来,在两井相连的水槽口上,用一个洗菜用的掃箕一挡,鱼就顺着水流进了掃箕。

这个法子,我和老姐也是跟大一点点的小孩学的。每当有月亮的晚上,我和老姐,一个挡鱼,一个提着铁桶陪伴,姐姐蹲得脚酸了,我也偶尔替一下。一般一个小时多点,就能够收获两个鸡蛋那么多的小鱼,然后我们并不贪心地收场回家,第二天用青椒把小鱼炒了吃。那香香的,甜甜的,辣辣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

大自然真的很奇妙。夏天的井水是清冽的,冬天的井水则是温暖的。

每个寒冷的冬日清晨,打开门,我就能够看见井上面冒着腾腾的热气,氲氲袅袅,好似人间仙境。如果碰上下雪天,大地一片白茫茫,只有两口井眼是清亮清亮的,在冒着热气,就像一明媚姑娘的眸子。

以前的村子是没有自来水的,家家户户挑水吃。家乡的这口井,同时供应着七八个生产队上千号人口呢。所以,井边是个异常热闹的地方。挑水,洗衣,洗菜的人们,络绎不绝。上午的高峰期还要排队等候。这里也理所当然的成了村里的一个文化中心和新闻发布中心。姑娘嫂嫂们在议论着今年流行喇叭裤,爆炸头;大娘大婶们说着谁家媳妇要过门了,谁家丫头去相亲了,谁家母猪下了几个崽子。

记得我十六岁那年,秋南瓜的娘在井边说要准备给我做媒了,因为不懂事,我没有给她老人家好脸色。回来告诉娘,娘说,你这样以后会嫁不出去的。我当时心里想,嫁不掉才好呢。嘿,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啊!

井是大自然给人们的馈赠。索取多了,自然也会格外珍惜。譬如一年一次的淘井。

八爷是退休工人,为人耿直,热心。每次都是他带领大家淘井。大人们男男女女带着提桶,脸盆,锄头,铁锹和畚箕,先用竹扫把,把井壁的青苔扫干净,再飞快的把水舀干,一边派几个人舀水,一边清理井底淤泥。我们小孩子则围在旁边看热闹。我因为之前在淘井的时候,在淤泥里捡到过一枚铜钱,所以每次都把注意力放在泥巴上。这些泥巴都是岁月的沉淀,从来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里面藏有弹珠,硬币,五颜六色的衣服扣子等。我捡到的那枚乾隆通宝,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肯定是我们的哪位先人遗失在井里的。我们喝着同一口井的水,生活在同一块土地,素未谋面,当然也不可能谋面,我们只是岁月长河里,不同时期,没有任何交集的两朵浪花,而他的钱却以这种形式,流到了我的手上。而我也只是暂时收藏它,若干年后,它又将出现在哪里呢?只要是生命,就会有灭亡,只有没有生命力的物品才能恒久远。

岁岁年年井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代过去,一代又来,生生不息,源远流长……古朴的水井养育着一代又一代族人。

【作者简介】赵娈英,邵东流泽星火村人。性格爽朗,大大咧咧,爱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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