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ADHD:分心不是我的错
01
分心者的世界
看着车窗上那颗咀嚼过的口香糖,萨拉忍不住哭出声来。
一天,她发现车窗上不知被谁丢了一颗口香糖,心想得把它丢掉。下车的时候,她忘记把它丢到垃圾桶里。再上车的时候,她看到它,心想等一下到了加油站再丢。可是到了加油站,她又忘了丢。一整天,口香糖依然还在车窗上。
晚上到家的时候,她想着要把它带进屋里丢掉。然后,她又忘了。第二天早上,当她又看到口香糖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公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是因为一颗口香糖。他觉得她疯了。
“可是你不懂,我的生命就是这样,看到一件事想做,然后没有做。不只是像口香糖一样的小事情而已,大事情也一样,所以我才会哭。”
作为专门治疗ADHD(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精神科医生,同时本身也是ADHD患者的爱德华·哈洛韦尔,将这种无法记得自己下一分钟要做什么的健忘现象,称之为“口香糖现象”。
在ADHD患者(我不太喜欢这个词,以下用分心者来指代)的世界里,充满了被遗忘的“口香糖”:一个必须要打的重要电话,一个与朋友见面的约定,一袋做晚饭要用的盐……
还有,作为分心者的父母,恐怕没人记得分心者曾弄丢过多少书本、铅笔、衣服、门卡、乘车卡、钥匙、耳机……惟一没丢过的,是他们自己。
丢三落四只是分心者世界中比较无害的一部分,还有一种相对无害的问题是凌乱。他们有一个凌乱的书桌或办公桌,以及一个更加凌乱的卧室。分心者像一个“平摊人”,他们周围平摊着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怕你帮他们整理整齐,很快凌乱如初。
对分心者自己来说,比较有害的问题是分心。他们有着程度不同的注意力缺陷,在需要集中注意力的课堂上,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
一个高中女生告诉我,哪怕在考试的时候,她也会从试卷中的某处开始神游。分心者在与别人交流的时候,往往显得心不在焉。
对分心者自己和他人最有害的是,多动与冲动。上课时,他们坐立不安,经常插嘴或打断别人,干扰课堂纪律。另外,他们还随意打扰或侵犯别人,不经同意使用别人的东西。他们还经常打架、与老师对抗。
在我们的青少年成长训练营中,一个被老师转介过来已确诊ADHD的小男生,很快与其他营员发生冲突。一次,我带三个小营员走在路上,多动的小男生一直跑来跑去,忽然抓起地上的杂草与沙土,扬在两个女生头上,还无缘无故地伸脚绊她们,让两个女生不胜其烦。
如果你是一个组织性比较强的人,也许永远无法理解分心者的凌乱、遗忘与冲动,更不会理解他们的痛苦与挣扎。
02
坏孩子还是病孩子?
在课堂上他们是捣乱分子,在人际中他们是讨厌鬼,在家庭中他们是麻烦制造者。邋遢、懒惰、散漫、蠢笨、自私……这是老师、父母、同伴经常给分心者的评价。很多分心者也认为,自己就是个被人讨厌的坏孩子。
他们到底是坏孩子,还是病孩子?
其实,ADHD更多的是一种生理问题,而不是道德缺陷。《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牛津科普读本)这样介绍:
“ADHD,是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的首字母缩写,是一种导致分心、健忘、冲动,某些病例还会出现从坐立不安到行走不定等无休止活动的神经发育问题。”
设想这样一个场景:
二年级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说:“现在打开语文课本,翻到28页,默读课文第五自然段。”
对于一个分心者来说,老师的这一段指令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这是因为他们的工作记忆比较差,无法理解多重任务。老师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往往认为这个学生蠢笨,或者故意不听自己的话。
在人际中也是这样。有证据显示,分心者比起有其他任何智力或行为问题(包括抑郁症、焦虑症、自闭症甚至青少年犯罪)的孩子,更容易被他们的同学排斥。他们容易在同伴中迅速变得声名狼藉。
其实,他们随意拿别人的东西,并不是想占有或偷窃,只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注意力缺失症的原发性和次发性症状不同”,在《分心不是我的错》这本书中,哈洛韦尔将分心者遇到的问题区分为原发性症状与次发性症状。
“原发性症状指的是注意力缺失症本来有的症状:分心、冲动、静不下来。次发性症状是最难治疗的,它是注意力缺失症而引起的连锁反应:自我形象低落、沮丧、无聊、挫折、惧怕学习新事物、人际关系不好、滥用药物或酗酒、偷窃,甚至因为长期的挫折而有暴力行为。”哈洛韦尔指出,越晚发现,次发性问题越严重。
对于很多分心者来说,确诊的那一刻意义重大。哈洛韦尔在书中描写了这种复杂的感受:
“他们一方面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很高兴知道自己并不懒惰,而所谓的‘缺点’也都是有原因的,而且还可以治疗;另一方面,他们不大能相信并接受天底下会有这等好事,他们已习惯相信是自己不好、是自己懒惰,一时要他们改变对自己的看法还真不容易。”
也有人告诉咨询师:“仅仅是知道我的问题有个名称,对我就很有帮助了。”
分心者背负着双重负担,一是分心与多动带来的困扰,二是他人对自己的负面评判。当了解到这些问题不是自己的错之后,很多人感觉到一种深深的释然。
03
怎么治疗和应对ADHD?
目前,治疗ADHD最好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药物治疗,二是行为治疗,或者进行药物与行为联合治疗。
“药物治疗肯定是一种高效的一线治疗方式。”据《注意缺陷多动障碍》(牛津科普读本)介绍,美国最新的调查显示,将近400万儿童正在服用药物治疗ADHD,超过了确诊儿童人数的2/3。最常见的处方药是哌醋甲酯和安非他命这两类兴奋药。有些分心者用药之后,效果非常好,有些则不然。
研究人员发现,行为治疗是除药物以外,唯一对儿童和成人ADHD有效的治疗方式,可有效替代或补充药物治疗。
这本书认为,行为治疗师指导父母和老师“利用明确的期望、直接而频繁的奖励,以及偶尔的铁面无私的纪律来引导孩子的行为。这些刺激在某种程度上与ADHD药物的作用类似,可以激活和强化ADHD患儿萎靡不振的多巴胺系统。”
哈洛韦尔提出:“药物治疗,加上教育、生活教练、结构组织及其他生活形态的改变,是我们认为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因为分心者处在混乱与无序的世界里,那么组织与结构便是治疗良药。结构指的是重要的工具,比如清单、便条、笔记本、记事簿、档案、计算机、闹钟等。
结构指的是外在的控制,借以补偿内在缺乏的自控力。大部分的注意力缺失症患者无法依赖内在的自控力来保持秩序,也无法持续完成一件事。对他们而言,外在控制十分重要。
对于年龄小的孩子,父母可以使用一种被称为“直接权变管理”的矫正方案,用于管理和监控孩子的日常生活。常用的方法有积分和贴纸——日后用来兑换礼物或特权。
这些方案应该遵循以下几条行为准则:
第一,需要改进的行为应该是明确的(“整理床铺”而不是“整理一下”),便于识别孩子的进步。
第二,行为强化要及时。也就是说,成人一看到孩子的相关进步,就在贴纸栏上张贴贴纸,不要等待。
第三,必须确保孩子愿意为获得的奖励而努力,也就是要提前询问孩子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奖励。这些奖励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金钱,比如有些孩子非常地努力,只是为了去看某部电影。
第四,开始的时候,期望值一定要低。这一点非常重要。对于那些看起来哪怕非常小的进步,也要给予奖励,并以此为起点,逐渐进步。
但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因为在患有ADHD的儿童的亲生父母中,不少于40%的人同样表现出明显的ADHD症状。这种情况给父母管教ADHD后代,增加了较大的难度,因为父母可能也需要处理自身缺乏组织能力和过度情绪化的问题。
哈洛韦尔还提出,看待分心者,要用“优势视角”。因为ADHD的负面特质,也伴随的正面镜像特质。比如:
容易分心-好奇心
多动-充满活力
鲁莽-热心
杂乱无章-心血来潮,自动自发
反复无常-灵光一闪
很多患ADHD的孩子,都有一些独特的天赋,父母和老师需要有一双欣赏的眼睛。
正如哈洛韦尔所说:“你越能用正面的角度重新检视孩子的特质,就越能全面描述孩子这个人,而不是简单描述他的问题。缺陷取向模式忽视了孩子的优点,其后果可能很糟糕。忽视优点往往会让优点逐渐消失,或是无法得到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