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交:写给6.26下放我们村的天津大夫
本文作者:谢江
我们和朱大夫、王大夫是忘年交,认识朱大夫、王大夫已经四十八年了,我们相识在内蒙辉腾梁下的小山村。
那时候我是刚刚二十岁的北京知青,他们已经是三十五岁的天津医生。我们1967年初中毕业,他们1961年天津医科大学本科毕业。
年龄、文化、职业各个方面,我们之间差距很大,那么怎么会成为朋友的?
秋高气爽,曾经在内蒙中旗乌兰公社下乡的五名知青由北京驱车前往廊坊探望曾经共患难的老朋友朱大夫夫妇。
“你是张彦博,你是谢江,你是金庸,你是……?”
“你问的是他!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彦博看着几十年未见面的小知青妹妹诙谐地开起玩笑了,“他是卢文龙,这个长得像胡传魁的是周杰,哈哈哈哈。”
“原来清瘦的帅哥怎么变得这么胖了,谢江的变化太大了,走在大街上可不敢认了,快走吧,我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你们呢。”
到楼下接彦博他们的是四十四年未见面、六岁就和父母一起下乡到内蒙的最小“知青”小妹——珠珠。
为贯彻毛主席“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6.26指示,全国大中城市有大约一半的医务人员被下放到农村。
珠珠是和天津一中心医院工作的父母于1970年下放到内蒙的,那时候珠珠才六岁,所以她就是下乡落户岁数最小的“知青”小妹。朱大夫夫妇先下放到内蒙察右中旗苏勒图煤矿,后来又安排到乌兰公社卫生院。
珠珠的爸爸叫朱亮,外科医生;妈妈叫王蒲蓀,内科医生;他们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天津医科大学本科毕业的高材生,留在天津一中心医院工作。
他们被下放到没有药、没有医疗设备的农村真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糟蹋了他们的学识。他们在乌兰公社的四年半时间,给予了那里的农民、北京知青莫大的帮助,和知青结成了忘年交。
刚到内蒙时,他们根据当地农民的实际情况,尽量使用低廉价格的药给老乡治病,结果许多老乡说:“这些医生就要下来改造,他们不给我们贫下中农开好药,不如我们当地的医生好。”
经过一段时间,朱大夫夫妇用低价的药治疗好许多病人后,老乡们才知道朱大夫夫妇的良苦用心,知道他们处处为老百姓着想。
那时候一般的手术都要到旗里去,耽误了很多人的治疗。朱大夫他们来了之后,抢救过产后大出血的孕妇,抢救过宫外孕的病人,抢救过胆结石、肾结石的病人,极大地方便了周边公社的老百姓。所有的干部群众开始重新认识他们,信任他们,求助他们,但对他们救死扶伤感悟最深的还是北京知青。
记得那是1971年秋天,张彦博从小塔寺村,周杰从三间房村碰巧汇集到肖春来下乡的西营子村。吃过晚饭在煤油灯下几个秃小子打起扑克,彦博那天走背字儿,脸上被画满了乌龟,灯光昏暗又被圆珠笔画得乱七八糟,彦博脸色十分难看。没过多会儿,彦博说:“我不玩儿了,肚子疼。”
“不行!别装,脑门上还有没画到的地方呢。”
“真的不行了,肚子疼死了。”
“哎哟,哎哟,”彦博肚子疼得在炕上打滚儿了。
这下哥几个真害怕了。
“怎么办?赶紧找医生看!”
“可这深更半夜的去哪儿找医生啊?”
“苏勒图煤矿,新来了几个天津来的大夫,去那儿吧。”还是春来有主意。
金庸到知青屋后面的刘海生家借了平板车,几个人推上车小跑着奔向十多里外的苏勒图,去求助朱大夫、王大夫。
那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极差,最基本的化验都做不了,医生就凭望、触、扣来诊断病情。
初步检查彦博患的是急性阑尾炎,看他疼痛的状况不排除穿孔的可能,所以朱大夫讲需要手术。然而,手术没有手术室,更没有消毒条件,手术刀还是朱大夫带来的,可没有刀架,要手术也只能手指捏着刀片用,最重要的消毒止血纱布也没有,怎么办?
“把我家的被子拆了用里面的衬布,放到蒸锅里蒸,”王大夫坚决地说,“不过还要考虑输血的问题,这里没有血源啊,他们几个的血型也不清楚,没法匹配啊。”
在这样恶略的条件下手术风险太大了,根据王大夫以往经验,最后还是决定先保守治疗,观察一下再定夺是否手术。
先打了止疼针,接着要静脉输抗生素需要生理盐水,这里医务室只有两瓶远远不够,怎么办?周杰说他下乡村那里的林场有医务室,也许那里有。
时间就是生命,不管怎样周杰决定跑一趟。王大夫帮忙和当地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周杰冒雨用了半天时间,往返四十多里地,淌过齐腰深的河沟,买回四瓶输液用的生理盐水。
在朱大夫王大夫夫妇的治疗下,两天后彦博的病终于痊愈了。
朱大夫夫妇的妙手回春,这才有了北京大学毕业的国家图书馆副馆长张彦博。
由于在偏远的农村,朱大夫夫妇不能够实现自我价值,很难奉献所学知识,他们几经周折辗转到廊坊石油管道局医院工作。这一干就是几十年,如今他们都是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当年6.26 指示的受害者,从退休工资上就完全说明。和他们一起毕业没有下放的大学同学如今每人退休工资基本都是上万,而朱大夫夫妇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刚刚过万。
好在他们身体还好,朱大夫还被单位请去讲学传授临床经验。用医德高尚、妙手仁心来称颂二位老人绝不为过。
旷达者长寿,朱大夫、王大夫年已中寿仍精神烁烁,实在是我们的楷模。
我们相约在他们米寿之年再去庆贺,祝福二老同时也祝福曾经与朱大夫、王大夫一起度过艰难岁月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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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文作者为本平台特约撰稿人,出生于北京市,曾经在中旗下乡,现居北京,退休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