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 作者丨周铁株
《长恨歌》
作者丨周铁株
主编丨幽兰公主
这就是仙游寺么？
我不惮其远冒雨进入寺门，眼前一切使人惶惑不已。
仙游寺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此写下七言叙事古诗《长恨歌》的地方，附近的中兴寺，据传又是苏轼投禅寄迹的读书处。惜乎，这一切已消遁无影。据资料所示，仙游寺位于黑水峪口，原为隋朝仙游宫遗址，隋文帝常到此避暑，唐咸通元年改成三寺，后存的两寺分隔于黑河两岸，南岸仙游寺通称南寺，有正殿五间，铜铸、泥塑和木刻佛像多尊均极为精巧，殿前殿后有大小古塔四座，最大的是七层法王塔；北岸中兴寺通称北寺，有殿宇二十余间，正殿东南面大房为苏轼修读处，寺东“玉女洞”，洞内飞泉名“玉女泉”，传说是秦穆公之女弄玉吹箫引凤的地方，其泉水甘洌。两寺之间的黑水潭深不可测，水色黝黑，为仙游寺十景之一，此外还有“狮山象岭”、“九峰叠翠”、“仙桥古渡”等胜景。
我在陕西游历到周至县，参拜过楼观台的老子说经台，次日便乘车到马召镇，沿108国道冒雨步行两公里到仙游寺查考究竟，以广见闻。盘山公路两边山色相拥，我撑持雨伞缓步而行，雨雾中如仙游一般，不觉间到了孤零零立在公路旁的仙游寺。
资料中所述的黑水潭、玉女洞呢？朱甍画栋的殿宇和多座古塔呢？没有！寺内不见大殿，中间一个天井，右厢浅房窄屋分成多格小室，没门，堆放了许多当代文化名人书写的刻碑，想来是用于日后筹建碑廊。后座房内展览韩国书法家的作品。穿过左侧的月洞门是生活区和办公区，三合院型制，院内一株酸枣垂绿，几丛花卉绽黄。
仙游寺不像一座寺庙，没有菩萨香火，也无僧人，更不见游客雁行而来鱼贯而去的景象，真是个和尚不敬如来佛，哪位还来送布施？好在我不是来上香的，作为晚生下辈，只是怀一颗裹满凡尘的心作文化探访而已。管理所徐所长接待了我，进入他的办公室兼卧室，桌面排满了他研习书法的习作，他难得有远方来客造访，连忙热情地敬烟奉茶，我提出要参观白居易创作《长恨歌》的房子，他唤来工作人员带我上了二楼一间斗室。
出乎意料的是，斗室展示的是在七级浮屠法王塔发现的鎏金铜棺、琉璃瓶和舍利等珍贵文物。据介绍，在塔体第二层北壁偏南侧有一长方形砖槽，内置一具用深红色丝绸包裹的右椁，其中的鎏金棺盛葫芦状琉璃瓶，瓶内三颗舍利为谁之物无从考证，而塔基底座却发现了“吴带当风”的吴道子画碑，其后又在地宫发现鎏金棺内十枚释迦牟尼灵骨舍利，史料记载系隋文帝于仁寿元年安置。天宫和地宫同在一座舍利塔并存，是国内现存隋代砖塔的首例。法王塔，俗称佛舍利塔，法王者为释迦牟尼之谓，《天量寿经》载：“佛为法王，尊超众圣，普为一切天人之师。”舍利塔为我国古代寺庙主要建筑类型之一，其目的是要安置佛舍利，就算一般佛塔，按我国佛教传统，佛塔开光前均会留下一些珍贵文物，更何况是隋文帝杨坚为安置佛舍利而建造的佛塔呢？对此，我并无多少兴趣，再一次探问诞生《长恨歌》的所在。
“1998年因黑河引水工程，原来的仙游寺被淹入金盆水库中了。现在的仙游寺，是在原址两公里外迁建的。”
“中兴寺呢？”我大惊，忙问。
“都没有了，原来所有的景点全被淹没，法王塔易地重建在一公里外，塔下有个临时拜佛的地方。”工作人员也显得有点无奈。
怪不得眼前的景物全无仙游寺原有的形色迹象，那怕是片瓦根椽，当然更找不到白居易所咏的“月白波心一颗珠”。我该造化低，其来已晚，只得徒尔搔首回到大门内坐下，茫无所以。雨，轻悄悄地下，我不觉被愁思缠绕。
实不至无以名归，迁建的仙游寺已失去了原有的物象意义，与祖先沟通的通道被掐断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白居易字乐天，魁名高中不久出任周至县县尉，工作之暇与王质夫、陈鸿到仙游寺聚会，诗酒畅叙中谈到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乘着酒兴，王质夫举杯对白居易说：“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色也，试为歌之！”于是，白居易乘兴秉笔，写下了传颂不衰的长篇叙事诗《长恨歌》，当时就获得“长恨歌主”雅号。他擅长叙事诗，脍灸人口的名篇如《卖炭翁》、《新丰折臂翁》、《缚戎人》、《琵琶行》等都具有生动逼真的人物形象和娓娓动人的故事情节，《长恨歌》更是以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塑造出李、杨两个艺术典型，描写了他们之间缠绵悱恻生死不渝的坚贞爱情。原来，爱情是可以穿越生死穿越时空的魔咒，但我看重的，是诗人用音符谱写出悲壮的生命哲学，纵然梦比天长，而闪现的正是人性之光！
告别仙游寺没入凄凄飒飒的雨中，我盈盈在耳的依然是从遥远的时空飘来的千秋遗韵，却又惊觉到中华民族的文化厚土之上，千百年来原生文化历经天灾人祸本已余存不多，在当今功利主义的摧残下更日渐稀见罕闻，虽说是物极必衰花落必残，但文化根柢殁没了便不可再生。财富靠积累，文化同样如此，人造景观毕竟是“邯郸学步，失其故步”，怎么不尽可能地熊鱼兼顾呢？
是什么使我如此牵挂如此惋叹？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失落，说不清的伤感和焦虑，我迷茫地不知去往何处。
人啊，究竟创造了什么，又毁灭了什么？
作者简介：周铁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青年文艺学会文学顾问兼专家指导团成员、广东佛山市顺德区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在二十多个省(区)近百种报刊发表作品逾百万字,出版多部,作品入选多种权威选本。在各种文学评奖活动中获奖数十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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