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寒山寺,不见寒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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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下的寒山寺大门外影壁。图片:开哥随手拍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唐·张继《枫桥夜泊》
1/
因为一首诗而流传千古的人或物并不是很多,寒山寺算作一个。
毫无疑问,在张继没有写这首诗的时候,寒山寺早已名声在外,当然这个名声是因为一个叫寒山子的得道高僧,用一个人的名字命名一座寺庙,就如同用一个人的名字命名一条路,这个人因此得以永生,以一座寺庙或一条路的形式。
我依稀记得在小学学这首古诗的时候,问老师寒山寺在什么地方,却记不清老师到底有没有给我准确的答案,只记得那时候就决定一定要去寒山寺看一看。
如今我来了。
寒山寺并不寒冷,游人众多。我不清楚有多少人是为了儿时的愿望而来,又有多少人只是随波逐流,跟在他人身后鹦鹉一样,学着在诗碑面前重新背诵一遍“月落乌啼霜满天,……”
2/
诗碑早已成为枫桥和寒山寺的核心元素,甚至隐隐有超越寒山子声名的迹象,作为象征,晚清国学大师俞樾手书的《枫桥夜泊》诗碑,更是成为寒山寺内压轴戏般的瞻仰胜迹。
据宋代学者朱长文所著《吴郡图经续记》载,早在北宋嘉祐年间,官至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的王圭所书《枫桥夜泊》,即已刻石成碑。继北宋王圭之后,最具代表性的还有明代文徵明、清代俞樾、以及现代刘海粟、启功等。其中甚至还有无产阶级革命家李大钊、陈云书写的张继《枫桥夜泊》诗的书法碑刻。
其它明确记载的则有宋孙觌撰书《枫桥寺记》碑;明姚广孝撰写《寒山寺重兴记》碑;唐寅撰书之《姑苏寒山寺化钟疏》碑、明崇祯三年(1630)文震孟所撰《寒山寺重建大雄殿记》碑、清扬州八怪之一的罗聘所画的寒山、拾得像刻石、清程德全书历代枫桥寒山寺题咏刻石、清郑文焯指绘寒山子像刻石,以及民国康有为游寒山寺题诗碑,等等。
很多人与这座碑合影,除了证明来过以外,还能证明什么?
人微言轻,碑比人重。
寒山寺《枫桥夜泊》诗碑因其所具有的文化积淀和深厚的历史渊源,堪称中华第一诗碑。
我一座一座诗碑看过去,看到作者有一人叫张继馨,碑刻上《枫桥夜泊》书法作品为其88岁高龄时候所写。另有一作者叫张继,是晚清民国时期赫赫有名之人。就想,千年之后的张继们书写千年之前唐朝诗人张继的一首诗,是巧合还是神谕?
3/
作为一个同样漂泊异乡的人,尽管是在美景如画的姑苏城外,张继仍然难掩伴随着月落乌啼霜满天与江枫渔火而来的愁绪。那一声钟响,多么惊心动魄的震动了游子思乡的神经。
也许,张继在那个夜晚,他想到了寒山子的人生,孤寂而又传奇,作为一个自帝都漂泊修隐寒山,复又栖身姑苏城外寺庙的出家人。那一刻,张继的心应该是与寒山子的心相通的,同样的漂泊,一个仍心念红尘,一个却已遁身空门。张继的愁,因此具备了更加丰富的内涵和意蕴,岂是三杯两盏淡酒能够消解的呢?
而我,站在依然飘满张继愁绪的寒山寺内,默默品味着先人们的诗歌,感觉时空静止,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穿越到了张继的古代,还是张继的古代依然静静存储在这片矗满庙宇高堂经幡经幢的空间。
晚上,我突然那么强烈的想喝酒。想到张继和他的好友刘长卿举杯开怀畅饮的情景。尽管我知道,那一晚,张继身边同样没有一个可以把酒言欢的知心。
漂泊,让时空惊人的相像。千年过去,异乡这么近也依然是异乡,故乡虽远却依然是故乡。
人在他乡,不论古代还是现代,不论僧人还是诗人,不论流浪还是远游,夜半钟声都清晰的回响在内心深处。千年,几千年,也还是弹指之间。
4/
吴中寺院不下千百区,而寒山寺以懿孙(张继字)一诗,其名独脍炙于中国,抑且传诵于东瀛,余寓吴久,凡日本文墨之士咸造庐来见,见则往往言及寒山寺,且言其国三尺之童,无不能诵是诗者。
——俞樾《新修寒山寺记》
俞樾,你也许陌生。捎带说一句,他是著名学者俞平伯先生的曾祖父,清代国学大师。可见,家道渊源,历来如此,优秀的祖先,让未来更加优秀的可能性毕竟还是大了很多。
张继诗歌中的苏州、枫桥和寒山寺,已经永远定格在中华文化的浩渺星空之上。它们是恒星,在江南,在中国,在整个地球,散射着炫人眼目的光芒。包括寒山寺里的钟声,都成为象征,站在寒山寺里,读着张继的《枫桥夜泊》,自然就将张继那晚听到的钟声与此刻寒山寺的钟声关联。关联得天衣无缝,自然而然。
尽管先有寒山,再有寒山寺,然后才有张继的诗歌。可是流传千年,张继的《枫桥夜泊》早已成为寒山寺当仁不让的宣传文案,而张继借此而来的声望也遥遥领先于寒山了。
情景交融,时空聚汇,谁又能断言是寒山寺成就了张继,还是张继成就了寒山寺呢?
寒山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拾得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古尊宿语录》
我知道,寒山毕竟还是真正听懂了他知心好友拾得的话。他又怎么会纠缠于身后的浮名!
5/
张继《枫桥夜泊》之后,写枫桥和寒山寺的古诗无计其数。
唯有别时今不忘,
暮烟秋雨过枫桥。
——唐·杜牧《怀吴中冯秀才》
七年不到枫桥寺,
客枕依然半夜钟。
——南宋·陆游《宿枫桥》
姑苏城外古禅房,
拟铸铜钟告四方。
试看脱胎成器后,
一声敲下满天霜。
——明·唐伯虎《寒山寺化钟疏》
几度经过忆张继,
月落乌啼又钟声。
——明·高启《泊枫桥》
日暮东塘正落潮,
孤篷泊处雨潇潇。
疏钟夜火寒山寺,
记过枫桥第几桥?
——清·王士祯
……
这些诗歌几乎无一例外都抒发了诗人或浓或淡的愁绪,其情其景均无法超越张继的《枫桥夜泊》开山之作。
与寒山寺的底蕴相比,
这种粗制滥造的点缀极大的破坏了寒山寺的气质,
实属败笔,甚至让这些竹子因此蒙羞。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其开创性和后人因此而来的引经据典性,月落、乌啼、霜、桥、渔火、夜半钟声……这些意象几乎都成为典故,使用这些意象创作的诗歌,自然就拥有了张继当年一样的氛围与情绪,却决然无法出新,营造出超乎《枫桥夜泊》的意蕴。
这很残酷,却又必然。就如同《诗经》中的杨柳依依,就如同李白诗中的美酒,就如同无数骚人墨客歌咏的故乡……这些意象早已经在历史长河中累积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你离不开它们,却又永远无法创造新意。
寒山寺盛名远扬,这些诗歌功不可没。同时,也正是由于这些诗歌的流传,千年古刹寒山寺才显得更加浑厚动人。
6/
让人欣慰的是,寒山子和他的之心朋友拾得终被帝王和百姓赏识。
唐代贞观年间,二人由天台山至苏州妙利普明塔院任住持,此院遂改名为闻名中外的苏州寒山寺。至清代雍正年间,雍正皇帝正式封寒山为“和圣”、拾得为“合圣”,“和合二仙”从此名扬天下。
又传,寒山和拾得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化身,在民间,他们多以童子面目出现,表示祥和、圆满的意思。
祥和、圆满,是我们每一个人内心的期盼。能够为世人如此美好的期盼代言,这是多大的荣光。与此相比,寒山寺就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世有一般人,
不恶又不善。
不识主人公,
随客处处转。
看到寒山寺内随处可见的前方丈性空大师的题字,再读一读寒山子这首白话诗,我突然觉得“性空”只是一个假象,与寒山子相比,他未免太过于一般,至少他的题字行为就已经露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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