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园 | 许贵祥

我的花园

若是有闲的早晨,我会去我的花园散游。

穿过小巷时,阳光照着屋檐,蔓延在台阶上,老人从窗棂看到阳光的亮,便出门,顺势蹲在台阶上,将全身放在阳光中温暖,却把眼睛眯起来,早晨的阳光是温和的,但还是刺得老人的眼睛不能睁开。在我看来,这有点像自然现象和人生哲理对话场景,是自然初照和人生夕晚的会晤。一只小狗儿也踅过来了,盘曲后退,前脚直立,尾巴扫地,陪伴在老者身边,张望老人紧闭的双眼。

这是在我去花园途经处的情景,每次上山都能看到,当然是天晴朗照的日子。我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庸俗味、懒散状的乡土气息。

我沿着以往的路向山上走,看到一些妇女手臂上挎着篮子,准备到地里去,还有一些男人扛了铁锹,似乎也是往地里走。不过有一些男女已经从地里往回返,很难猜想他们出门的时辰是有多么地早,我是从那些空着的粪桶、满载的背篓来判断。还有,我上山后发现洋芋被刚刚翻动的新土拥过了,土是那么的新鲜,水汽淋淋,还有那些散乱重叠的新脚印拓在土地里。

雨后的大地云蒸霞蔚,最见长的是路边的那些杂草,它们不像庄稼一样被人们时刻关注,庄稼即便没有雨水浇灌,肯定是施了肥,在农民的期盼祝愿里成长,草们没有如此的厚待,一旦得到天雨的滋润,便受宠若惊,疯也似地蹿起来,该长叶子长叶子,该结花苞结花苞,继而孤芳悄然,寂寞无助地花开花落,荣枯衰败,完成一茬生命地轮回。苞谷也是最见长的庄稼之一,本来点种得早,肥也施了几番,底肥加灌肥,还有保温保墒的地膜呵护,也是一场雨地催情,让它们激情澎湃,葱郁茂盛起来,几天不见,便长得高过了我的额际,走过去感觉森然、膨胀、威逼。麦子泛滥着成熟的金黄,该是立马上镰的时候了,这不,麦浪隐藏间有几捆麦垛子已经立了起来。记得前段日子路过,这块麦子还绿油油的,地里竖着一个纸壳弄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此块冬麦不准推。”当时那个山坡范围内正在机修梯田,看来主人的意思是不要平地要麦子。我想那个主人肯定是纠结过一场的,可好,阳光和时令的脚步来得快,三拖四拖,麦子就成熟了。主人又收了一茬庄稼,我突然想起了虎口夺粮的农谚。洋芋离开土皮就努力向上,一尺多高的时候,便在婆娑的叶子间冒出白色紫色的花,花虽简单,但是多蒂相连,一簇一簇,有些繁复和热烈,不过微风就足以让其招摇。不知道理由,我总爱观察洋芋的姿态,比如我发现其叶子是对生,厚厚的,椭圆形,叶筋脉络清晰,像农民伸开手,青筋暴露。花茎嫩绿,牙签般粗细,似乎支撑不住晃荡不停的花的折腾,可是万事万物就如此蹊跷的自然存在。看这些蹊跷的现象,我就不禁臆想,一个很娇小的女人还不是服侍着彪悍的男人嘛,一切存在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洋芋花期不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其貌不扬的自卑和羞涩,很快便凋零,结成一串洋芋铃铛,铃铛的个头要远远大于花骨朵,儿童玩耍的玻璃球那么大小,翠绿色,不待变黄或变红就脱落。洋芋铃铛并不是洋芋的果实,洋芋的果实埋在土里。

胡麻是庄稼中的瘦品种,越长越瘦,叶子纤细,枝干细硬,像立着的蜈蚣。在我看来,胡麻如果不是一个哲学家,就是一个相思者,它那淡蓝色的小花朵幽怨、深邃,蓝蓝一片,微风吹来,如同一群哀婉的女子低吟浅唱,如在月光下,尤是寂寥相思。当这样的哀婉随点点落英而散尽,其思考抑或相思便凝结成不能消解的疙瘩,被瘦得钢丝一般的躯干挑着,硬邦邦小脑袋一般在枝干上摇来晃去,磕磕碰碰。一场无名的相思抑或思索就此枯萎、终结。其实那些疙瘩里饱含油脂,它却依然那么清瘦。

今年,这面山坡上的庄稼并不多,是因为机修梯田的缘故,一台台推土机像一群猛兽,扎进去,让土地开肠倒肚,那些被野草掩盖着的地皮露出白花花的肌肉,新修的道路泛着白是那样地亮。臃在路边还没有清理的那些余土,没来得及长出草来,裸露着土地的外表和内在。修梯田,等于是给我的花园整了容,穿上了新衣裳。

看着庄稼,嗅着草香,从穿插在山间的道路步入山的皱褶之中,我和庄稼一样在另外的一个眼里时隐时现。忽而有茂盛的玉米,转眼是翠绿的洋芋,抬头又见金光闪现的麦子。绿色作物吐出大量的氧气,熟透的麦子散发粮食的醇香,还有那些不知名堂的野草葳蕤生发,黄色、紫色、白色、粉红的野花杂卉如同眨巴的眼睛。这一切会让人不由地思索,凌乱无序的自然界其实是多么的有趣和可爱,只是在有时候,我们的眼睛和心思有点凌乱而已。

我不知道那些狗们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是彻夜不睡觉,从它们的眼神、毛发和姿态上一点看不出来,它们不洗脸,不梳妆,没有慵懒的表象。没有任何痕迹判断它们一夜的所作所为,它们像早上的太阳饱满而欢快,有的自我散步,有的跟在主人身后自我表现,其实靠它们娇小的躯体根本不足以担当主人“保镖”之重任。如今狗是越养个头越小了,大部分都以宠物的身份和主人温存着。我看到两只羊从一家人的大门里蹦跳出来,一只狗用嘴牵着羊的缰绳,它们的主人咧着嘴笑,说这只狗老是这样子。有一次,我看到一只小狗在一家人的大门前像人在操场里跑步锻炼一样,转着圈子小跑,憨态可笑。忽然,一小狗器宇轩昂地从山上俯冲下来,那派头和神情和一个精神抖擞的晨练者没有两样。羊只挂在陡陡的地埂上,埋下头专心致志地享用着丰美的青草,远远看过去像挂在厅堂的饰物,寂静安详。坡底下的地里谁种植了一大片葵花,阳光普照之下盛大绽放,让我的花园富丽堂皇。

我的花园,繁复而又单纯,繁复在于那些条条路径的交织,那些庄稼植被的映衬,那些野草树木的弥漫。而单纯又在于它就是田园,就是庄稼和庄稼盛开的花朵,就是农民的土地。在这些田园和土地上,春种夏长秋收冬藏,阡陌纵横,庄稼成熟,树木点缀,屋舍俨然,满种庄稼,遍开野花,飞鸟滑翔,鸣虫幽藏。不需专人规划设计,有农人巧手安排,不需园丁精心侍弄,有风雨自然剪裁。

我的花园,就是我屋后的那座山,我迷恋的那些田园。

小编 |  双 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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