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张天一作品
烛光里的妈妈
张天一(湖北)
今年的母亲节,我没有了母亲,面对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除了羡慕母亲健在的朋友们之外,我的思绪沉浸在追忆有母亲的岁月里。
半年前,我亲手送母亲去了天国……从此,我处在回忆母亲的点点滴滴之中,每晚睡觉前总要想一遍,看看储存在手机里的照片和母亲在合唱团的声像资料,与母亲常常梦中相见,早上醒来眼角总是湿漉漉的……
母亲走的太突然了,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我茫然不知所措,我常常出现幻觉:母亲没有离开我们,母亲是出远门了……
去年国庆长假期间,我们兄妹几个趋车百余公里,陪母亲乘船去清江画廊观光,母亲第一次到美丽的清江乘船游览,高兴的像个小孩,留下了很多照片,吃了一些一生没有吃过的、原汁原味的土家族风味饭菜。
游玩途中,看到渐渐苍老消瘦的母亲,上下港口都需要我们搀扶,腰也直不起来了……我们几姊妹悄悄策划着,趁母亲还能走动,春节期间我们陪母亲去哪儿合适?母亲一生还没有座过飞机呢!飞到海南过年如何?一致同意将海南过年作为首选方案。
天有不测之风云。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国庆长假竟成为与母亲最后的诀别,在我的相机里留下的是母亲人生中最后的容颜。
就在分别两周之后的早上,刚刚上班,突然接到母亲去世的电话,犹如晴天霹雳,母亲突发心肌梗塞与子女们不辞而别……
母亲离去那么突然、那么仓促,那么无助,令我撕肝裂胆、痛不欲生!儿等还在异地岗位履职,尚未在膝下侍奉尽孝。母亲生养六个儿女,走时却孤独一人……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一时无法面对残酷现实,自责、惭愧、悔恨、遗憾交织于心。
脑海中回放母亲在三尺讲台书写人生的一些片断……
一
母亲姓赵,名际秀,于1939年6月出生在荆当交界的洪庙村,这儿属于丘陵地带,远离城镇,交通闭塞,至今还是原始的农耕方式,可想当年家境乃十分贫困。
母亲姊妹四个,在缺医少药的旧社会,她刚满周岁便失去了生母。幼年丧母乃人生第一悲矣!无奈被没有小孩、在集镇做小生意营生的小姨收养,但母亲的人生由此发生了转折,从此受到较好的抚养和教育,有别于她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的命运,母亲有幸成为新中国培养的一代知识分子之列,也正应知识改变命运之理,从此在家乡从事了一辈子的基础教育工作,直到光荣退休,才告别那三尺讲台。
我依稀记得,在上世纪60-70年代的政治挂帅时期,也是母亲风华正茂的年代。母亲这代人当年都很激进,积极投身到“大跃进”、“四清”、“三反”、“五反”、“社教”及“文革”等等无休止的政治运动之中,她们经受了很多今天人们无法想象的苦和累,甚至是艰辛和屈辱。
母亲宽宏大量,常常是逆来顺受。“文革”期间,在全国停课闹革命时期,所在县革委会不知是哪儿炮制的教师回原籍“政策”,将母亲从县城关第一小学发配至远离城镇的父亲原籍从教。记得那是1969年初夏,学校请来两辆马车,装上母亲简单的行囊,我爷爷肩挑两个装在箩框里的刚满周岁的双胞胎妹妹,像战争年代逃难似的,永远地离开了贴满大字报的县城关笫一小学,回到离县城20余公里的祖籍所在地学校安顿,其情景甚是凄凉!一夜之间,母亲由一个城镇教师变为乡村教师。也正因为此厄运的降临,随之而来,我们姊妹们的受教育和前途命运等等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上世纪70年代,乡村条件艰苦,不通公路也没有电,更没有自来水,属于穷乡僻壤,只有沮河漳河两条蜿蜒流淌的河流将村庄包围着,村庄像个孤岛似的无人问津,几乎与外界隔绝。在那全国农业学大寨年头,农村学校农忙假特多,母亲不熟悉农事,吃了很多苦头,常常遭人白眼;特别是生活的不便,居住条件和卫生条件之差,令人难以想象。此外,母亲还要经受心灵上的折磨,那时公办教师和民办教师之间有一道无形的隔膜,母亲小心翼翼的生活和工作,还是常常被人误解,遭到冷遇,受尽屈辱。可母亲并未因此消沉,反而以坚韧的毅力和博大的胸怀默默承受着!
为了改变居住环境,母亲带领10多岁的我,暑假里学着村民们的做法,头顶烈日自制土砖,一起和泥巴,用模具做砖坯,日积月累,一块一块砖的脱模晒干,还亲手砌墙,逐步拆换祖辈旧居原高粱壁透风漏光的窘境,母子俩全身汗淋淋,成为典型的泥巴腿子。为了居住的视觉美观些,母亲教我在土墙壁和顶棚上糊满报纸……母亲不惧困难、坚毅的性格在我儿时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影响着我的一生!
母亲性格很要强,工作特别敬业,以其教学成果累累,牢牢站稳一生所钟爱的三尺讲台。母亲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即选送到宜昌地区的师范学校培训过,因此教学经验很丰富,学生们都很敬畏,学校领导经常安排老师听母亲讲授公开课。
母亲几十年的教学生涯,可谓桃李满天下。母亲教过的学生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曾有宜昌市副市级领导、有县级领导,有搞科研的、有教师、有军人、有私营业主、有工人,但更多是普通劳动者。我在日常的工作交往中,经常碰到自称是我母亲学生的领导和朋友……
母亲多才多艺,综合素质很高。在母亲同时代人中,属于勤奋好学、工作出众的优秀分子。唱歌跳舞体育等等,样样都是好手,印象最深的是母亲的钢笔字写的很漂亮,缘于她与板书打了一辈子交道,是女性中那种书写风格中的佼佼者,其字的风格对我硬笔书法有着潜移默化作用。在没有电话或打电话不方便的年月,与家里联系只能靠信件,因此保留了许多母亲写给我的书信,在欣赏能力提高之后,才看出母亲的硬笔书法功底的。
我离开母亲去外地工作后,每当休假探望父母时,常常翻阅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回味自己儿时的记忆,也是弥补少年时期在母亲身边时间太短暂的缺憾吧。从照片中及零碎的记忆里记得:母亲年轻时模样很俊俏,一米六几的身材,一头如瀑齐腰的黑发,梳着一对长长的粗辫,衣着打扮也比较入时的,彰显出那个年代乡村女教师的特有气质。
二
夕阳无限好,晚霞红胜火。母亲晚年生活很丰富,虽然患有老年常见病,与我父亲相濡以沫形影不离,可谓夫唱妇随的生活,与父亲出入文化宫老年合唱团,家里常常是一人弹一人唱,生活中充满着音乐氛围,在享受音乐、享受快乐中,享受人生。父母丰富的业余文化活动,吸引众多的老年朋友加盟,一时传为美谈,我们家成了有20余人参加的合唱团训练场所,静静地院落里时常飞出欢乐的歌声,当地电视台还做专访节目报道。
探望父母时,我都要欣赏查看父母在老年合唱团的演出剧照或集体活动资料,母亲在一旁高兴的介绍着……记得“文革”期间样板戏盛行之时,母亲所在的学校排练《红灯记》时,她扮演的是主角李奶奶,我还是出场的小宪兵之一呢(遗憾当年学校没有任何摄影设备,没有留下剧照和影像),是记忆中唯一一次与母亲同台演出……母亲在学校里除教语文数学外,还兼任音乐教师,弹奏当时学校唯一的脚踏式风琴……
母亲为了革命工作,可以放弃一切私有,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我们小时候很少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身边只有未断奶的弟妹,母亲的心全都拴在她的学生们身上,我们姊妹的童年多数时间在外婆和婆婆身边度过……
人们用蜡烛精神形容教师职业真是太形象了!母亲一生扑在基础教育事业上,似一根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教书育人,传播知识,默默奉献。我虽然无缘接过母亲的教鞭,但长期耳濡目染激发我对知识的不懈追求,母亲为人师表、高尚人格的熏陶亦终身受益,我对母亲一辈子无怨无悔从事教书育人的神圣职业为之敬重……
三
半年来,按照当地习俗,我多次组织弟妹们追思母亲恩德的祭奠活动,母亲的影子无时不在:音容笑貌浮现于眼前,亲切话语回响于耳边,无私关爱镌刻于脑海。
我当“知青”的岁月,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日子,计划经济,物质匮乏,工资收入低,每月开销捉襟见肘。常言道:儿多母苦,母亲总是想尽办法改善儿女们的生活,将每月一人一斤的肉食供应分批使用,托人买肥肉,买骨头熬汤,熬化猪油等等,还做成玉米面掺猪油渣,亲自做辣酱、腌辣椒和咸菜等,让我带到乡下拌饭度菜荒。
母亲做的腌红辣椒也非常好吃,色香味俱全,成为春节期间的当家特色菜肴。每年农历白露之后,母亲都要买回鲜红的辣椒,洗净切片凉干,腌制几天后,放些芝麻油加些生姜丝,装入密封的小玻璃瓶保存,可以保鲜很久很久,以其清脆可口开胃,增加食欲,成为桌上食客的抢手菜肴。
几十年来,母亲含辛茹苦把儿女们拉扯成人,继而为儿女们的学习工作和组建小家庭操碎了心,即便在儿女们每年过生日,母亲总是挂在心上,早早提前预约,要求回到她的身边,母亲亲自弄一碗鸡蛋给孩儿们过生日,如果因其他事情一时回不到身边,总会接到母亲打来的生日问候电话……
面对母亲突然离去的残酷现实,最遗憾自己不是医生,缺乏监护母亲病情方面的知识,由于忙于工作,也没有及时敦促和陪护母亲定期去医院检查,母亲本来还可以多陪伴我们几年,悔之晚矣!内疚,自责与惭愧交织于心……
慈母一去杳无音,怜儿千声呼不回。母亲一生为他人着想,为儿女着想,总担心连累儿女,默默承受疾病折磨,带着种种未了心愿,突然撒手人寰,给儿孙们留下无尽之思念……
母爱,是世间最圣洁最无私也是最伟大的。在我的心中,母亲的恩德比天高比地厚,母亲传承的精神永世不会忘记!
行笔至此,泪眼蒙蒙,凝结为儿子对天国里母亲之无限思念和节日问候……
【作者简介】张天一,男,汉族,中共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资深书法创作研究员), 宜昌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传略收人《宜昌市文艺家辞典》《湖北省作家辞典》《中国散文家大辞典》。散文从1993年开始获奖。报告文学《大江东去唱翻坝》获第14届中国新闻奖报纸副刊作品年赛银奖;散文《弯弯的河流》获全国“长江颂”游记散文优秀奖;散文《船缘》入选中国散文学会散文集《2010年我最喜爱的中国散文100篇》, 散文《情寄巴彦浩特》获第三届徐霞客游记征文中获三等奖等;散文和书法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已出版个人散文随笔集《弯弯的河流》和《随波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