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贵桥:燕子声声里
祖贵桥:燕子声声里
燕子声声里
如果说中华民族崇拜图腾最伟大瑰丽的神鸟是凤凰,与龙图腾一起筑造起庙堂文化的神圣而伟岸,那么这勤劳善良,意志坚强,坚忍不拔,风雨无阻的蓝色精灵燕子,与爱它的人们一起绘就了人间烟火的平凡而崇高。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雨后清明。
古代农耕社会,对五谷丰收是祈盼的。朝廷有社稷坛祭祀谷神,祈祷年年丰调雨顺。民间有土地神,每年也要祭祀,那就是春社日。春社日祭祀社神,敬献上牺牲供品、酒食,举行仪式,然后共同享用祭祀过的酒肉。唐朝诗人王驾《社日村居》写道:“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对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可见古人对春社日的重视。春社日是春季里很重要的一个节日,也是一个很隆重喜庆的日子。据《逸周书》曰:“春分之日,玄鸟至。”又曰“玄鸟不至,妇人不娠。”南北朝宋懔《荆楚岁时记》:“小桃初谢日,双燕恰来时。”而一年之中的春社日,喜庆之时,正是燕子归来之日,可见燕子这只“玄鸟”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的吉祥和神圣。
如果用中原的节气来比照塞北的春天,可以说,塞北的春天的脚步还是姗姗来迟。中原的春天正和着桃红绿柳,而北方还是一片冰天雪地。二月二过后,天气还是泛冷,但徐徐吹来的春风仍然入骨的同时,也已经开始梳理房檐上的融雪,梳理老柳树在冬天时冻得瑟瑟的疏枝,做着最初暗绿底色的辅陈,涂上淡淡的,须肉眼仔细辨别才能发现的青绿。天空不再沉闷,积淤了一整个冬天的灰霭不知何时已经退场,露出象用水彩画笔轻轻渲染的淡淡透着微微白粉色的蓝。房檐上的冰溜子做着钟乳石一样姿态的静静滴落,地上的积雪一改往日生冷沙硬开始漫漫消融,高处虽然坚挺,而边缘已经漫漫成溪。乌鸦兴奋地叫着,在低空已三五成群高低斜舞。此刻山谷里的冰凌花正吸着雪水露出俏丽的笑脸,漫山遍野的达子香身姿舒展,正跃跃欲试地凝望着晴朗的天空,静静地酝酿着一片紫翠的春天。
慢慢的,慢慢的,南风不再温柔,发出了沉闷的呐喊,呼呼的吹起雪融后地上的黑土,舞动大树小村粗的腰身,细的枝条,象无数支手挥动无数条皮鞭,有如摇动的风铃,有如舞动着的无形的彩练……
这是沉闷了一个冬天的阴郁在释怀着烦恼,用这平静后的疯狂迎接着春天。
于是你躺在枕上,已经听到的不光是车轮辗碎残冰的嘎吧声,还有疾风吹来的声响,隐隐闻到江畔冰排炸裂的轰鸣……
而当你早晨起来时,肆虐的风早已不见了踪影,房屋、树木仿佛静止了,一动不动了,连日的旱风已吹开了冰封的大江,现出了往日一泓长长的春水。柳正在青绿的枝条上细细剪出柔柔的嫩芽儿,天空更蓝了。
蓦地“啾啾-秋-喳-”几声清脆的鸣叫,一身暗蓝色戎装,舒展的双翅,灵动的剪刀尾翼,燕子飞来了。它用优美的身姿,带着南海的淡淡椰风,带着秦岭的蒙蒙雨烟,带着黄河奔腾的喧嚣,不顾旅途的疲劳,怀着喜悦的心情,向主人问好。燕子归来寻旧垒,旧垒还在,主人还在。这时你还有往日的阴郁吗?“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宋】葛天民《还燕》)”此时,微风是暖暖的,土地是软软的,柳丝是细细的,天是蓝蓝的,春天的主人燕子飞回来了,春天来了。
今年的燕子比去年早回了二天,母亲说,去年是三月初五飞回来。刚刚回来的燕子仔细打量着老屋,老屋房上的苫房草已经老的发黄,可依旧棵棵草管流着光亮;屋檐下的檀子虽然年代久远了,可依旧泛着红松木的清香。圆圆的草垛麻巢依旧在啾啁,老井还依旧那样沧桑,摇出的井水还是那样甘甜,杏花开了,粉红的一片疏影,果树绿了,嫩得一片朦胧。
松软无力的南风,柔柔的、疏疏的,细雨甜甜的。低喃的燕子,忙碌的燕子,穿梭于细雨中、柳丝下,奔忙于田畦上,水塘边,清脆的叫声始终不知疲倦。
可以说,农家的农事活动是伴着燕子飞回来,徐徐展开的。
忙碌的燕子伴着忙碌乡亲的脚步,绘就一幅幅祥和的图画。
人燕相伴,其乐融融。草苗在田野里疯长,燕子在房檐下,水塘边繁忙,旧垒还在,新巢筑成。当艾叶青青,麦苗绿浪辅向无际天边时,第一批乳燕已经出壳,呦呦待哺了。雏燕声声唤,慈母疾疾飞。看骄阳下、斜风中、细雨里,燕子忙碌的身影,看燕巢边母亲哺育儿女的身形。仲夏了,传来了夏雨隐隐雷声,小燕出飞了,母亲护着她们飞出了雀巢,象蹒跚学步的孩子,幼嫩的翅膀舞动着,踏上风雨人生的第一次试飞。署气升起来,乳燕象田野里的麦子一天天成熟了,翅膀已经长成,肌肉已经结实,在疾风中、在骤雨里,忽高忽低,或直或斜做着优美的飞行,它们游曳于天地与巢穴之间,正做着开始迎接更广阔的人生的准备。
暑热的夏日伴着燕子清爽的叫声过去后,田野的庄稼开始成熟了。秋风不再媷热,天空格外蓝,晚霞烧得分外灿烂,成行的大雁鸣叫着飞过。田野里,场院里乡亲忙着收割庄稼果实,人们无暇顾及燕子时,燕子已经做好了南迁的准备。
当一个轻霜刚刚印上园子里尚青绿草的早晨,燕子似乎叫得更欢了,成群结队在房檐下、巢穴旁,上下翻飞,叫得热烈,仿佛是一个集会。母亲说,燕子要飞回南方啦!当时懵懂的我问妈妈:它们要飞到哪里去呢?妈妈说:它和它的孩子们要飞过九千九百座高山,九千九百条河流,飞过九千九百里路程,飞到南方,飞到南海……母亲说到这里,眼里往往闪着晶莹的泪光。
燕子飞走了,正像我猜测的那样,它们在房檐下集结是在开会,也许是在商量着回家的路线,也许是在准备归程的行囊。另一个霜染曙光的早晨,不见了它们矫健的身影,不闻他们清脆的叫声,它们踏上了千里万里返乡之旅,它们飞走了,飞回南方了。南方还有它们的巢穴,南方依然是它们的故乡,那里有青枝绿叶,那里有翠竹小溪,那里有更湿润的蓝天白云……那里分明就是它们的故乡,它们是多么急切啊,带着它们新生的儿女飞回了家乡。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知道,这个肃杀的秋天之后就是冬天,燕子不再和我们为伴了,而此时,田野时的高粱正红。正是红红的九月九……
燕子营巢得所依,衔泥辛苦傍人飞。
秋风一夜惊桐叶,不恋雕梁万里归。
每当我诵起宋朝诗人刘子翚这首《咏燕子》时,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燕子飞去还会飞来,我们就是那些屋下巢穴里的乳燕,早已长成翅膀纷纷飞离了母亲筑就的安乐窝,而报答给母亲的又是什么呢?多年以后,我才糊涂的想起,母亲为什么看到燕子飞回时心情那么欣喜,母亲看到燕子飞去时那么忧伤,母要做为一个雷州人不远万里来到北方,把我们一个个养大,而最终没有回到故乡。虽说母亲的亲人不在了,可那是她的家呀,那是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啊!母亲就是那只北飞的坚强的燕子,在别人享受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时光时,她在冰天雪地里坚守,把我们这群乳燕一口一口喂大,领着我们飞向了充满急风暴雨的天空,而此刻的她老了,耗尽了生命最后的能量……她再也听不到那群乳燕儿女的呼唤娘的声音。“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妈妈,清明的细雨刚刚要滴下,千里万里的燕子从南海飞回来了,社日您不在寂寞的,我们永远是那一只只未飞出雀穴的乳燕,会永远守护在您的身边。
在庚子年春社日到来,写下对母亲长长的思念。
二〇二〇年三月七日(农历正月十四)
写于母亲四周年祭日前夜
作者简介:
祖贵桥,笔名阿松,泷溪渔樵。1965年5月出生于双城区永胜镇永胜村。1986年毕业于五常师范学校。从事过教育工作,后调到乡镇政府机关,先后任过永胜乡党委副书记,水泉乡乡长、党委书记,杏山镇党委书记。进城后,任过财政局常务副局长、国资办主任,环保局局长,统计局党组书记。
青年时,热爱文学,好读书不求甚解。多篇诗文散见于区内刊物及《哈尔滨日报》《北方时报》《北方文学》《中华诗词》等报刊。有多篇作品收录于《双城市五十年作品选》《双城诗词》《双城二百年文学丛书》《双城堡文学季刊精品文荟》《黑龙江诗词大观》《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双城故事》等。
2007年出版诗文集《贵桥诗草》,同年在《哈尔滨日报》上发表《哈尔滨赋》受到好评。
现为双城区作协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