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 | 花开是天涯——读南唐后主李煜词里的情感 / 四六文摘

总第126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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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是一朵花。千年之后，仍然清香袭人。

前后读过李煜的词：《虞美人》《乌啼夜》《相见欢》《捣练子》《浪淘沙》……都是脍炙人口的经典之作。读他的作品，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千年的光阴在眼前流转。锄荷经年里，回首间，世间恍如一梦。

公元975年，南唐之国，在北宋的大旗下，第五代南唐国主李煜成为阶下囚。国家亡了，江山也易了主，这个曾经为一国之君的李煜，自己以后的生活，他是清楚的。寄人篱下，与一国之君王，相差是何等的大！但，他心里也是最清楚的。面对强大的宋王朝侵犯，自己的力力不济，如果一昧地迎战，只会增加更多的伤亡。与其这样，不如用自己的荣华富贵，换来了百姓的平安。就像曹操当年说的那样：“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他做到了。投降之后，被宋朝的人幽禁于人烟稀少之地，还被迫接受“违命侯”这样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封号。试想，他由一国之主，沦落为阶下囚，过着屈辱的生活，心中的悲恨，无限愁苦，有几人能懂得呢？天下人无知，但他并没有恨天下人。只有把内心的惆怅，写在词里：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从这首词里，我们读到他内心深处隐喻很多不能倾诉的孤寂与凄婉。作为一个亡国之君，一个苟延残喘的囚徒，孤寂的心、思乡的情、亡国的恨……此景此情，用一个“愁”字是说不完的。他婉转而又无奈的笔调，表达了心中复杂而又不可言喻的愁苦与悲伤。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就是一个软弱，甚至是昏庸的皇帝。不但害死了潘佑、林仁肇、陈乔、周宗、徐锴，更害死了四十多年的壮丽山河，让百姓流离失所。

这一切，都怪罪于他吗？

在《相见欢》这首词里，他写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

第一次读的时候，心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在李煜看来，好端端的一个“四十年来的家国，三千里地的山河”的南唐，在匆匆一瞬间灭亡，不正象林花之突然凋谢吗？人生从来怨恨多，恰似长江东逝水！面对自己的大好江山却在瞬间成为别人的，而自己呢，又爱莫能助，此情此境，是何等的痛苦不堪！在这首词里，每一句，让我读到一种刻骨的疼。

在我的记忆里，南唐是一个历史上五代十国的一个小国。而李煜呢，也可以说是历史上一个最悲情的皇帝。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弱国只能被欺凌、被侵占最终被吞并灭亡。他当皇帝时，也是出于无奈。因为不懂如何治理国家，继承的也是一个贫困不堪言的国家。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他又无力回天。但对于诗词的喜爱胜过于江山，真是天意弄人啊。在《虞美人》里，他写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词里，是国破家亡的伤感。他的“往事”、“故国”、“春花”、“秋月”、“小楼”、“东风”等等，都成为一种回忆了。这种悲情，流于笔端，怎不让人悲凉？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写出多少的无奈、惆怅与悲情。四十年的江山，四十年的花开，这锦绣，这繁华，让多少人去怀念呢？人生，有多少个四十年？只是，曾经的繁华，曾经的风花雪月，只是一场梦。这个梦，是破碎的。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在他的《捣练子令》一词里，道出的是一种寂寥空虚、冷落感和难以忍受的孤独、郁闷和焦虑。对他而言，词里的洒脱与现实的压抑，让自己欲言旧事。让人看到朴素的月光唤起了对一个孤独无眠者的同情。此情此景，历经千年的时光，在词里沉入了当年的宣纸上，也沉入了江南草长莺飞的季节与绚烂多彩的流苏里了。

从历史的角度上看，李煜在政治上是一个无能的君王，但却是一个千古少有的词帝。有人说，他的词，于上，脱“花间派”的窠臼；于下，开东坡居士“大江东去”之豪放。他的词，在中国的诗史上，有着厚重的一页，这是被很多后人所认可的。如果说屈原，被认定为中国诗史上一位伟大的诗人，那么李煜可以说是一位伟大的词人。在词宗与君主、天才与庸才、成功与失败之间，他演绎着自己的传奇故事。这一君一臣，对于现代的中国的诗词文学有着推助作用，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之一。

李煜走时，风华正茂。

是那一杯的酒，带走了他的一生，也带走了南唐所有的繁华。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国仇家恨，什么爱怨情仇……世间的一切，都是梦。都是一个破碎的梦。苍凉的梦。

是的。就像他在词里说的那样。林花匆匆开过，又谢了。

但，林花终究是开过，美丽过的。虽然是匆匆，却已经足够了。

就像人，在这个世间，无论成败，问心无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