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平 | 家有外孙
家 有 外 孙
星期五下午四点钟，我站在落凤街小学门外，等待外孙子放学。
“一二一，一二一……”随着一阵阵稚嫩的、不怎么整齐的口令声，一队队身穿宽松校服的小学生，由校院向校门口走来。打头的那个男孩，眉清目秀，白白静静，肩背一个大大的书包，胸前挂一个保温水杯，手举一个上面写着“1·4”字样的蓝底红字牌子，那是我的外孙子：壮壮。
那年仲夏的一天下午，我在北京，接到外孙子出生的电话，连夜赶回了集宁。
一大早，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医院，正好遇见护士为外孙子洗澡。隔着一块儿大玻璃，看到外孙子张大嘴巴哭喊着，两条小胳膊不停地划拉，似乎在抗议。正当护士用澡巾为外孙子擦摸身子，结束洗澡时，出现了精彩一幕：外孙子洒尿了，一条有力的弧线，洒落在护士的白大褂上。我差点儿笑出声来：小家伙，你莫非是给姥爷表演？
我与亲家分工合作，爷爷为孙子起了大名：孙韬；我为外孙子起了小名：壮壮。希望他能茁壮成长。
三岁前，壮壮常到我家小住几日，但住集宁爷爷家的时候多，由奶奶看护；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便来到呼和浩特，常住我家了。
壮壮的到来，使我原来还算整洁有序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凌乱不堪。各种玩具横七竖八，地上、床上、茶几上，甚至沙发书柜的犄角旮旯，到处都是。长枪短炮，大刀宝剑，各型小汽车，应有尽有。
我曾和壮壮开玩笑：“你的枪够装备一个加强班了。”
“啥叫加强班？”壮壮问我。
“就是20个人，够人手一支了。”
“哦。”壮壮笑了。
我试图收拾过几次屋子，但无济于事，过不了一两个小时，便前功尽弃，凌乱如故。于是，干脆放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了玩儿具绕开走。
当然，壮壮带来的主要是“正能量”。原本有些寂寞冷清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充实热闹甚至丰富多彩起来。壮壮不知疲倦，从幼儿园回来，不是舞枪弄炮，“冲啊---杀啊---”，就是驾驶着他那辆红色电动跑车由客厅而卧室，再由卧室而厨房，循环往复，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夜里熄灯睡觉，家里少有安静的时候。
有时我从外面回家，很奇怪听不到壮壮的动静。“不准动，举起手来！”门后突然传出壮壮的喊声，同时，枪管已顶在了背后。随之，一串“嘎嘎嘎”的笑声。扭头看去，壮壮已笑到前仰后合，得意忘形。
壮壮安静下来的时候，一般在晚上十点以后。讲故事是壮壮睡觉的条件，而且有数量要求，三个以上。起初，比较好对付，随便编个小白兔大灰狼什么的，他也会听的津津有味；往后，就不那么好应付了，刚开始说一句“大灰狼”，他便打断：“讲过了讲过了，讲新的。”实在“诌”无可“诌”，只得按照《故事会》照本宣科。
壮壮的人缘好，上了一年幼儿园后便有了几个要好的小朋友。因此，我家的人气也渐旺。由于家住一楼，夏秋时节，每到下午放园儿，常有几个小朋友随着壮壮来到我家，一会儿屋里，一会儿院外；常常在卧室、厨房、客厅捉迷藏。窗帘后、餐桌下甚至衣帽间都是他们的藏身之地。玩儿到兴头，院外等候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们三番五次地催促各自的孩子回家，但顽皮的小家伙一个个置若罔闻。我家成了游乐场。
晚饭后，小朋友们各回各家，小区院内渐渐静了下来，壮壮便或跳棋或围棋摆在我面前：“姥爷陪我玩儿两把，就两把。”倘若不同意，便嬉皮笑脸，软磨硬缠。跳棋实力相当，各有胜负；而围棋我则必定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在幼儿园受过专业训练，而我对围棋一窍不通，只是胡乱落子，不一会儿便让他围得“水泄不通”。而每当此时，壮壮便手舞足蹈，露出得意神色，边挑衅地看着我，边哼起歌来。俗话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几次对弈，实力悬殊，壮壮往往轻易取胜，反而没了兴趣。于是，便给我当起了老师，讲一些围棋术语，基本常识。只是我对棋类既无兴趣，又无天赋，壮壮颇为认真的授课如对牛弹琴。因此，围棋放入抽屉再没有拿出来。不过，军棋跳棋常放在茶几上，有空就“来两盘”。只是壮壮天生争强好胜，输了棋不但不服气，而且特别不爽，往往“再来一盘，再来一盘。”所以，每次对弈，自然是他“胜”我“败”，否则，就没完没了。
家有外孙，“当牛做马”是常有的事。晚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壮壮常迂回到背后，麻利地骑在肩膀上：“姥爷，站起来走两步，走两步。”于是，客厅便成了广场：“庆--庆--齐庆齐，大同来了丰镇齐……”。“观众”哈哈大笑，壮壮在我肩上也笑到支不起腰……
和大多数男孩儿一样，壮壮对水情有独钟。而由于我会几下“狗刨”，壮壮玩儿水便常缠着我。今年暑假，我与几位亲友东北自驾游，十几天旅途劳顿，已显疲态。到了丹东，看到有妻子的语音微信，打开却传来壮壮的声音：姥爷，我在北京参加全国珠心算比赛，得了二等奖，你能不能陪我去北戴河玩儿几天？听到壮壮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返到北京，参加完颁奖仪式，我又马不停蹄与壮壮到了北戴河。
在北戴河的三天里，没有离开大海、沙滩，壮壮始终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而且无论走到哪里，总与我形影不离。鸽子窝浅滩捞鱼虾；仙螺岛沙滩捡贝壳儿；特别是在老虎石海滨浴场，玩儿的废寝忘食。壮壮胳膊架在腰间的救生圈上，仰卧水面，每个大浪打过来便是一阵兴奋的尖叫：“好啊！浪再大一些！”当然，没有忘记与我打水仗，一不注意，一片片水花打到我脸上，接着便是“嘎嘎嘎”一阵笑声。只是我的体力远不如他，而每每上岸抽支烟，小憩不到十分钟，便会让他拉下水。上午十点进水，下午两点还没有尽兴，一说吃饭便摇头。无奈，他妈妈出去买饭。蹲在沙滩上，手捧盒饭狼吞虎咽的壮壮，居然说了句：吃不吃饭无所谓，只要多玩儿会儿水就行。看着壮壮滑稽的样子，我差点儿笑喷……
那也是我几次北戴河之旅最开心的一次！
上了学前班的壮壮，求知欲更强了。每天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小到生活常识，亲属关系辈份，大到国家大事国际时事，无所不问。比如，我的爷爷他叫啥？电灯是谁发明的？梵蒂冈有没有军队？菲律宾为什么又和中国好了？等等等等。而且壮壮的记忆力也好，倘若胡乱应付，说不定哪天会让他“将一军”，不能自圆其说。因此，回答壮壮的问题必须准确无误，否则会有“后遗症”。对答不出来的问题，则会要求“查查百度，现在就查。”每天晚上看电视新闻，壮壮便会紧贴着我坐在沙发上，问题一个接一个，让我应接不暇。
壮壮虽然贪玩儿，调皮，但骨子里是个乖巧的孩子，而且自尊心特强。虽然集几个人的宠爱娇惯于一身，但从不无理取闹。即便是撒娇，也知道分寸，会看大人脸色行事，见好就收。偶有错误言行，批评得重了，泪珠便噙在眼眶，好一阵闷闷不乐，让人心疼不已。
今年秋季，刚过六周岁的壮壮上学了。从学校报名回来，壮壮笑着问我：“姥爷，以后能不能骑你背上玩儿了？”我说：“姥爷想让你永远骑在背上玩儿，可是，你已经是一名小学生了，不怕让人看见笑话？”壮壮会意地笑了。随后打开书包，摆弄起书本来。
为了接送方便，上学后的壮壮住在自己家里，而我的家又显冷清寂寞了。坐在空落落的客厅，我突然意识到，这几年与其说是我陪壮壮玩儿，不如说是壮壮在陪我玩儿。壮壮在身边的几年，我的生活是那么充实快乐，常常忘记了年龄，返老还童。
家有外孙才知道什么叫天伦之乐！
还好，周末是接壮壮回我家的日子。每到周五下午，我便早早站在落凤街小学门外，翘首期盼那“一二一，一二一”的口令声……
赵和平，内蒙古丰镇市人。1956年生。1977年至1986年部队服役。1987年至2016年供职中国人寿。已退休。住呼和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