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埫“水怪”之谜

大湖埫卫星地图

大湖埫,地处湖北省长阳县大堰乡赵家堰村中部,村委会以北一公里处。这是一块方圆约三公里的山间平地,民居依山而建,良田纵横其间。这里历史悠久。明清民国时期,由长阳县城通往澧州石门县的官道,以及由宜都县城通往采花(原属长阳,清雍正十三年后划归长乐县,即今五峰县)的“茶马古道”,并行穿过这个埫地。而250年以来,一个关于“水怪”的传说,更是给这里蒙上了一块神秘的面纱。

大湖埫全景(向家舟摄)

20世纪70年代以前,大湖埫并不像今天这样“一马平川”。由于这里地势较低,来自周边三个方向,黄家冲、天堰垴、横林子的山水沿山沟汇聚于此,使这里形成了一片只可供季节性耕种的沼泽地。每到夏季,山洪暴发,这里便汪洋一片,形似湖泊。雨季过后,多余的水由今詹玉龙家旁边的岩穴,通过地下溶洞泄出,露出埫东的耕地。而埫西,由于地势最低,积水年复一年,让常年缺水的大堰“台中地区”出现难得一见的水乡景观。这就是“大湖埫”这个地名的由来。

刘公胤,出生于明末,清顺治年间任武陵县知县。据其所撰家谱称,柳垭、蔡家坪田,曾是磨市刘氏的世业。大湖埫,地处柳垭至蔡家坪的必经之地,又在古道边,可推测明代时应有人在此定居耕种。但直到清代前期,这里还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村庄。乾隆中期,这里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水怪”事件,让外界从此知道了大湖埫这个地方。

大湖埫一角(向家舟摄)

清道光元年《长阳县志》,首次记载了这个事件。该志卷七《杂纪志·物异》中,这样写道:

“邑(注:县城)西南七十里大湖埫,周围十余里,地形东低于西,而宽平,夏月潦水汇若湖。东角有一窪,深无际,水常渟。乾隆中,居民夜行,闻水中动盪声,吓告侪侣,屡验皆然。久之,念其有物。谋鍊巨钩,猪肠为饵,系长索投水面,而维于橛。旦往视,饵沉,索余半。寻因挽收,初若无物,至丈许,渐觉撑拒甚猛,纵之。有大胆者,约助挽拽物,随起,甫出水,头似水牛而大,见人喷水,若大雨,衣尽湿。胆怯力懈,物一掉头,索竟去,后不知所终。”

文字的大意是:清代乾隆(1736—1796)中期的某一天,一位居民夜行,路过大湖埫边一个石潭,发现水中有“动荡声”,怀疑里面有类似大鱼一样的生物。于是,他邀请伙伴,于某天夜里,以长索系巨钩,用猪肠为饵,投于水面,将绳索另一端系在岸边的端木桩上,意在捕获该生物。待第二天早上,他们再去看时,系有诱饵的绳索有一半已沉入水下。他们根据捕鱼的经验判断,该物已经上钩。于是,他们决定收线起岸。待收起一丈绳索时,顿觉沉重难提。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者。有一些大胆的人,自告奋勇来帮忙挽拽。在众人合力拖拽下,不一会,该物慢慢浮出水面。此时,这个动物露出他似水牛的大头。正当众人恐惑之时,这个动物出于防卫的本能,先发制人,口中喷水,攻击岸边的人。一时间,人们手足无措,纷纷退下阵来。原本拉绳索的人,也被吓得丢掉了绳索,任凭“怪物”逃走。后来,大湖埫的深潭里就再也没有异常,“怪物”也不知所终。

这个故事,首见道光《长阳县志》,后来被同治、民国《长阳县志》,以及同治《宜昌府志》、光绪《湖北通志志余》等文献所转载,流传至今。道光版县志的总纂彭世德,出自长阳清代文化世家——彭家口彭氏。参与编纂的,还有与大湖埫一山之隔的磨市大儒李宗瓒、谭楚等人。按彭世德所撰序言,志书“取旧志及志稿,衷陈添新,删冗补阙,参考诸史各书,兼搜通志,益之采访”而成。则“大湖埫水怪”很可能是来自于编纂者的民间采访,而且经过了普遍证实,因而才谨慎地收入志书之中。

赵家堰村是县档案馆(史志研究中心)精准扶贫的联系点,我所联系帮扶的五个建档立卡贫困户,有四个户居住于大湖埫边。2018年7月5日,雨后初霁,我为了研究“大湖埫水怪”,利用入户走访的机会,向居住在这里及附近小湖埫、黄家冲的部分居民进行了采访。

而被采访者,从年近九旬的老者,到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都无一例外地表示,他们从未听说过“水怪”的故事。但旧志中记载的原有地貌,在他们的口中得到了证实。现年86岁的刘长林老人,原籍本乡大堰村燕窝岭,1957年时婚迁至此。据刘老讲,他于1950年—1967年服兵役,1974年起,先后任同裕大队(黄家冲大队、黄家冲村)(赵家堰村前身之一)民兵连长,在村任职20年。70年代,他参与了同裕大队书记黄文章主持的大湖埫农田整治工作。从那以后,明沟被改为了暗沟,曾经的沼泽地改成了旱涝保收的当家良田。

大湖埫石穴今貌(李泽炼摄)

在实地走访中,我发现旧志中某些记载与实际不尽相同。一是关于埫的周长,旧志说“周围十余里”。按实际探勘及卫星地图测量,实际仅约3公里,折合约6华里。旧志中的数据,要么是毛算,要么是在计算时将范围往小湖埫、横林子、黄家冲三个方向作了适当延伸。二是关于方位,旧志中称“东角有一窪”。根据实地踏勘及居民李先汉、李泽炼等人的口述,应在埫西,即今村委会往柳垭的公路(修建公路时被垫高)边、居民詹玉龙家右侧。而志书中“地形东低于西”,实际应为“地形西低于东”,“东低西高”,可能是站在埫北朝南的描述。

由石穴内望大湖埫(李泽炼摄)

综合判断,詹玉龙家右侧的这个石洞,应该是乾隆年间“水怪”出现及消失的深潭。这里处在横林子和天堰垴两个方向来水的交汇处。据居民反映,过去这里的水最深,而四面八方的水,又通过这里“消水”,流入大堰台下纵横交错的溶洞群中,流向他方。无独有偶,距此约3.5公里,同属于赵家堰村的马家祠堂居民点,有一个神秘的“牛鼻洞”,深远莫测。大堰乡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区,分布着众多的洞穴,等待着人们的探索和合理开发。

大湖埫李氏始祖李坦墓(向家舟摄)

走访中,我还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现象:如今大湖埫及周边居民祖先,多系乾隆中期以后迁来。如李氏始祖李坦,原籍宜都,经柳垭转迁大湖埫,至今八代人;詹氏,同时期随李氏先祖迁入;郑家冲刘氏,原籍松滋,按其“大国正守,长发其祥”字辈,至今也仅八代人。按其代数,上数姓氏迁入都不可能早于乾隆中期。而马氏,更是明确地记载,为乾隆后期由枝江迁入黄家冲。至于其他姓氏,多为清末、民国以及解放后,因婚姻等原因迁入,距离现在时间更近。因此,他们的祖先有可能没有亲历“水怪事件”,自然不可能相传。再者,经历了“破四旧”,几十年来,这个传说也可能被当作迷信,而为一些高龄老人“讳莫如深”。随着出生于清末民初老人的相继离世,这个传说在民间湮没也是自然而然。

那么,“水怪”究竟为何物呢?仅凭“头似水牛而大,见人喷水”,实在无法准确判断。同治《长阳县志》,提出了一种观点:“此与明太祖观支无祈颇相似。”然而,“水怪”真的跟传说中明太祖朱元璋看到的“支无祈”一样吗?

据查,支无祈,本名无支祁。相传为上古奇妖,“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曾被大禹锁在泗水之下,作为镇水兽。传说明洪武年间,朱元璋巡视泗州,曾派人从水底打捞关有无支祁的石函,观看它的真身。由此可知,“水怪”并不像无支祁。

“长阳人”遗址(向家舟摄)

“水怪”是否是其他与牛相类似的动物?众多周知的是,距离赵家堰村不远的钟家湾村,曾发现著名的“长阳人”化石(距今不少于19.5万年),并被载入中学历史教科书,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中国犀、巨貘等动物化石。中国犀、巨貘,都是形体巨大,头部似牛的动物。明清时期长阳是否还有犀牛,旧志中没有记载。但根据旧志记载,直到民国时期,长阳山中确实还存在“貘”。貘的体型似猪,体被硬毛,有可以伸缩短鼻,善于游泳与潜水。当年的百姓,有没有可能缺乏动物知识,把“貘”误作“水怪”,我们不得而知,但值得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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