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过年时
这里是《三坔夜话》,李老师在这里跟你说故事,聊语文,话庄道巷,谈古论今,吟哦娱笔,抒怀述志,点情碰心......
俗话说,到了腊月二十四,就要买糖送灶李;掸尘打酒蒸馒头,呵呵喜喜过小年;廿九三十长对子,初一恭喜拜大年!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包括我们家乡的许多地方都称之为小年,都要于今日买糖敬灶李神,以便灶李去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凡间情况时能甜言蜜语,并由此送他一程,而祈祷灶李神上天宣好事,下界保平安的。从这天起,人们就忙碌不停,抛却烦恼,摒弃苦涩,甩开怨仇,呵呵喜喜地准备着过大年了。
其实,现在的物质生活丰富了,许多东西未等到小年便早已备好了,办好了,只是年味也由此变淡了。依乡俗我家已做好了蒸年馒头、炒花生和做年豆腐这过年必做的三件大事,同时也掸好了尘,买好了烟花炮仗,鸡鸭鱼肉亦已备好,按说真的就可呵呵喜喜等着过年了。然而,我却于这忙活后突然清淡下来的氛围中陡生出几份凄悲苦痛,况到了人生的皓首之龄,对过年本就无了儿时的向往,对而今的过年更已无了新鲜之感,故那鲜活而又不忍回首的往事曾多次此则再一次地在脑海中盘旋起来。
还记得九岁那年的腊月,冬雨就像今年的雪一样在月头便绵绵地下了几天。待雨停日出,我的一位由我父亲抚养成人的异姓大哥要骑钢丝车进城洗澡,顺便还要扯几尺布回来做新衣服过年。那会在乡下是很难见到汽车的,钢丝车也少有见到。称自行车为钢丝车是我们这里的熟称。拥有钢丝车和会骑钢丝车的人绝对是气派而惹人羡慕不已。常常是一人骑车在前,一堆人追望在后。这大概亦如物以稀为贵吧。那会,我还小,还不满十岁,还留有惯宝宝独子必留的那种桃符发型长成的细小辫子,而且还戴着金耳环和吊挂着银链锁的明晃晃的银项圈,就像鲁迅笔下的润土;亦像学者型书法家,我的老乡陈仲明先生于《送给老乡一副对联》一文中所描绘的那个年画般的自画像,那个“头顶是桃形之发,脑后是一个细辫子的小男孩”。那会,我这个小男孩对能坐上谁的钢丝车进城将是多么地开心,也就自然地见大哥骑钢丝车进城要缠住跟着去了。那会,母亲担心我坐在钢丝车后不安全,好像很反对我跟着去,最后大概还是父亲同意的。谁知我坐在这大哥的车后半途中竟真的出了事呢?当时不知是这大哥骑车太快,还是我的脚因冻僵太难受而不小心伸到车轮的钢丝上了,反正我被重重地摔了下来,额、嘴都破了,满脸的血;腿上的棉裤也破了,里面渗出的血不一会便染红了棉裤的破口。大哥那会是吓傻了,我那会只是哭,也不知他是怎么将我弄回来的,我只知道我回来后,我那行伍出身的父亲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却未去责怪我那大哥;我只知道母亲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和我的大妈都哭了。
幸好庄上有位老中医,叫吴宝人,已八十好几了,医治外伤的医术十分了得。我在他的医治下,渐渐地好了起来,脸上未有疤痕,脚也未致残。当然也多亏了母亲和我大妈的悉心照料,多亏了父亲的疼爱鼓励!只是那年过年我还得靠双拐才能勉强下床走几步。大年初一,是父亲驮着我去庄上各家各户拜年,去看我的同伴们滚铁环、嗒巴儿(先在地上划一线,然后距线一两丈远的地方摆个小圆石或方石,几个伙伴站在这石的位置向线撂称为铁钱的小圆铁饼,按离线最近距离依次列为头家、二家、三家,过线或在线上的为了家;再然后倒过来站在线的位置,头家向小石块撂铁钱,二家瞄准头家的铁钱撂,如二家的铁钱恰巧落在头家的铁钱上,则二家赢了,如没落到,则三家跟着撂,这就叫嗒巴儿)。邻庄玩画船、挑花担的来我们庄演出,母亲和大妈为了让我也有着过年的快乐,就轮流背着我,然后托着架到我父亲的脖子上,她们则分别在左右护卫着我,为的就是让我能看到演出,让我能有一份欢乐。可我的过年的欢乐是牺牲了父母的欢乐换来的啊!为了不让我伤痛,他们又忍受了多少肩酸背痛啊!可惜那时我还不是太有这个意识,我只是尽情的享受着父爱和母爱的温暖!
等到我有这个意识了,知道要报答父母了,累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的父母却老了。我当然也同样会记得,并且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大妈都分别是快过年时病倒的。一辈子未曾有过亲生儿女,一辈子不曾有过好吃好穿,一直视我如己出,一直不让我饿不让我冻的我的大妈,却在1983年的除夕躺在床上,再香的饭菜也吃不下去。我忘不了大妈在除夕夜搂着我她哭我也哭的情景。自然,我更忘不了坚强了一辈子的父亲1996年腊月病倒后,除夕夜想吃点芝麻汤圆,待我母亲将做好的汤圆端来,我喂给他吃时,他却只吃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我跪在他床前即泣不成声的那令人肝肠欲断之悲情;忘不了父亲自己却始终是那样的坚强乐观,大年初一他乐观地用上海话“享享侬”风趣地对来向他拜年的乡亲们表示感谢,初五,他与来看望他的战友竟然谈笑风生,初九,他微笑着与全家人告别去了天国。那年过年时的这一幕幕是怎样地令人刻骨铭心啊!同样,我又怎么能忘得了我的母亲于2009年腊月初九出现病情,腊月十二送往市人民医院救治十余天,已无了回天之术,腊月二十六由救护车送她回了家;劳累了一辈子,一直为家人做饭,到老、到发现病情时仍要坚持上灶的我的母亲却在这年过年时吃不下儿女为她做的饭菜的那悲崔的情景啊?母亲也是正月初九去的天国,和我父亲的去世虽不是同年,却竟是同日,这是怎样的巧合呵,莫不是冥冥之中他们曾经有约?
此时此刻,在这小年之夜,在这又到过年时,那些岁月,那些于过年时所发生的事,所发生的一切,都真真切切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而挥之不去,就像范玮琪的一句歌词:我的记忆摇晃着昨天,我还有感觉,一抬头什么都看不见,雨后的屋檐。此时此刻,我把这些沉重写下来,于过大年前倾诉出来,反而轻松了许多。因为我们不能忘记昨天,不能忘记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
作者简介
杏园挂鞭人李长贯,昵称杏园秋雨。职业与兴趣使然,为全国农村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写作协会会员。昔教余喜涂鸦,著有长篇小说《杏雨烛泪》,亦常有短文小诗散见于报端杂志;今赋闲书斋,借微信平台,于“杏园乡轩听秋雨”,聊天说地,结远朋近友,快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