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戏
每年三月十八,杏花白柳条青时,这村里就要过会。届时,庙里那个戏台上总要唱三天。十里八乡的人都要赶来进香看戏,庙院里尽管人多得坐不下来,但台下,正面那一片,也得空下,没人敢过去,因为那一片地方,年年都是给本村老财留的。
“吱,吱——”板胡在调音,“呜嗡——呜嗡——”捧笙的在定调,忙乱了一阵后,猛听得板鼓急如骤雨——“达,达,达……”板一打,开场锣紧跟着也嘡嘡地筛起,笙、管、䥽、阮还有乐师手中那两段小木棒,一齐合着旋律,像风起荷塘,雨过竹坡,穿林打叶,嘈嘈急急,再停不住地响打开了。幕布后面有人已在抖动拉绳,拉开了一下,刚闪出一条缝儿来,一声叫喊,有人用双手又揪回去了,就要开戏了,老财还不见来。大人家事多,大概不来了,人一挤,就上了那片空地,头道幕拉开。画着远山近水的布景一下子就现了出来,演员在幕布后面一声叫板“老爹爹,走来……”没错儿——《走雪山》!大家一齐朝台上望去,全场人的脖子,像鲁迅写的“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踮起脚正要看那戏时,财主家的下人先来了。
管家在前头开道“腾开!腾开!”后面跟着五六个长工,有的肩上扛着椅子、板凳,有的端着条盘,台下那片地方的人纷纷往开了站。椅子排开,条盘摆在前面的板凳上,等盘里的瓜子、大豆、茶碗放妥后,财主一家才来了。“不像话,我还没到就开了。”长袍马褂抱怨了一句,一撩袍子,落了座。
太太、家人用成天不离手的纺绸帕子掸了掸椅子,也将屁股放了下去。见他们前面还有一片隙地,几个不识好歹的小孩问也不问就过去坐下了。
“腾开!腾开!挡住东家了!”管家过来呵斥小孩。
“挡不住,俺们坐着呢。”小孩们扭回头来分辩。
“挡不住也不行,有吃食,东家怕屁臭。”
“谁的屁不臭,俺们不放就行了。”
“小家伙,你们穷鬼的屁菜水辣气的,”管家拳住四指,用大拇指向左肩后一指,“东家的屁鱼儿香鱼儿香的。”
“哼!”后面的穷人悄悄骂,“你好好溜吧,快了,山那边起了共产党了。”
老财看了半场走了,还是管家带路,老财一家人离了庙院,后面跟着长工,长工肩上扛着椅子、凳子,端着条盘、茶碗……
这伙人一走,中间那一片,马上人过去了。大家同时长出了一口气,该坐的也能坐了,戏唱得更加欢畅了。
(采风地点:安家地移民村)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