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高平铁佛寺彩塑建造年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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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曰铁佛，铁佛无踪。

彼去可叹，此余峥嵘。

气绕三匝，泥木为魂。

廿四诸天，彩塑凛凛。

破而不倒，残而有神。

列阵阖环，戟指虚空。

铿然慨然，如柏如松。

天枢常驻，威兮潜灵。

林徽因，一佛一人无声凝望。

高平铁佛寺，

是一座近年突然成为“网红”的山西古建。

昔日深藏身与名，

如今慕名前往，

却也未必能一睹真颜，

故更增添几分神秘。

其声名远播，

盖因在此铁佛寺内，

一堂彩塑，

满堂喝彩。

但这堂彩塑究竟塑于哪个年代，

一直让人猜疑。

直到近年修缮过程中有新发现，

建造年代才露出端倪。

“文博山西”特刊出晋城文史学者张建军考证文章，

以记其事，以彰其功。

铁佛寺，位于高平市区东南五公里的米西村。米西村为米山镇政府所在地，据《明统一志》记载：“赵将廉颇积米于此”，故得名米山。米山历史悠久，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曾于此置盖州，辖高平、丹川、陵川、盖城四县。

米山现为山西省历史文化名镇，镇内文物古迹众多，著名的有定林寺、瘟神洞、玉皇庙、显圣观、二仙庙、铁佛寺等古建筑，明清民居成片，尤以郭家大院为著，传为明嘉靖间进士刑部主事郭东、万历进士苏州府同知郭嗣焕的祖宅，镇里的另外还出过刘崇文（嘉靖进士淮安知府）、刘虞夔（隆庆进士、经筵讲官、明史编修副总裁）父子进士。

玉皇庙在1956年全国第一次文物普查时做过记录，山门和正殿都为典型的宋代建筑。玉皇庙北是显圣观，当时由于有围墙阻隔，没能列入普查资料。可惜的是玉皇庙在文革期间拆毁，两座宋代早期建筑荡然无存。显圣观基本保存完整，三清殿为五开间歇山顶建筑，宋金基础、元代主体，明代大修，整体上仍算得上一处早期建筑。

二仙庙屡见于县志，但详细资料缺乏，有资料说也是宋金建筑，可惜庙在2006年拆除，未得亲见，也未见更多资料。定林寺保存完整，雷音殿为金元古建，东西配殿为元代建筑，地藏殿内十王壁画为明代壁画精品，现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铁佛寺始建年代不详，历代县志仅清同治版《高平县志·祠祀第三·建祠》中到了名字，便没有更多记载。寺内所存最早的记录是正殿门枕石上的“记大定七年七月十一日铸造铁佛，修铁佛寺。嘉靖元年十一月初八日重修，住持僧人道才徒德通法孙圆妙，施主殷子名牛瑀赵赟”，另外殿外留有万历三年（1575年）《重修铁佛寺记》碑刻一通，由淮安知府刘崇文撰文，刑部主事郭东书丹，刑部主事常存仁篆额。刘崇文、郭东都是米山人，进士出身。

▲高平铁佛寺

碑文记述，“世代辽阔，详无所稽”“大定七年重安铁佛，嘉靖元年重修正殿，十年，遵县檄，住持道才乡耆牛简涉须辈，输粟社仓若干，告存以墐风山之空缺，蕲神以庇民心也。嗣后增水陆、十王诸殿，香积、方丈之所若干，绕以周垣，甃以阶级，而屋宇非昔之湫且隘矣”，“他若创新有岁日，殿宇有错落，其佛像之位序，舍利之名籍，种派之后先，俱刻之碑阴云”。此碑文中，两位进士 把“金大定”写作了“元大定”，同时所说的“佛像之位序”在碑阴也只字未提。

碑阴文字只列出了“元大定七年重安铁佛，嘉靖元年修正佛殿三间住持僧道才；十年道才等僧乡耆牛简涉须等众告纳粟谷银两；二十六年重修水陆殿、铁佛殿、东西僧房，住持僧圆妙；三十七年增置香火地六亩；万历□年明确本寺地土四至”，对于满堂彩塑只字未提，甚为遗憾！

解放后铁佛被炼了钢铁，满堂泥塑在村民的保护下留了下来。但一直不为外人所知。1988年《高平县地名志》对铁佛寺作了如下记载：该寺为金代所建，因铸造有铁佛而得名。现存有正殿和铁佛殿各三间。据正殿青石门墩上所刻“金大定七年七月十三日铸造铁佛，修铁佛殿寺”。以后历代曾几经修葺，至今仍保留着金代建筑手法。正殿木结构，面阔三间，进深六架椽，平面形制长方形，悬山屋顶。殿内塑有释迦摩尼、观音菩萨、二十四诸天等塑像二十七尊。

▲铁佛寺彩塑

这些塑像造形生动奇特，惟妙惟肖，表情各异，栩栩如生，是我国不可多得的古代雕塑艺术珍品。近年来，县人民政府拨款进行维修，建筑和塑像均保存完好。该寺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在彩图插页中有关羽、散脂大将的局部头像，为晋城市摄影家秦红宇所摄。

2004年出版的《高平金石志》收录了万历五年的《重修铁佛寺》碑记，但未录碑阴内容，图片仍采用秦红宇作品，用了关羽、吉祥天和大佛的背光三幅局部图。2009年出版的《高平市志》在《卷五·文化·第七编文物·第三章古建筑第一节寺庙观宫·十八》介绍了铁佛寺，内容与1988年《高平县地名志》差不多，增加了“1986年对铁佛寺进行了抢救维修；2004年6月10日，山西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12月划定了保护范围及建设控制地带；背后塑观世音菩萨及《西游记》故事等内容”，但对于泥塑的确切时间和塑匠均无记载。

由于铁佛寺不具备开放条件，长期以来一直隐藏在米西村中，秘不示人，外界对此知之甚少。尽管这样，上世纪九十年代，铁佛寺塑像还是屡遭毒手，数次被盗，六尊塑像头和部分背光悬塑小像及供养佛像被盗，成为永久的伤痛！

2016年9月18日，中央美院在北京举办“华彩之塑—山西古代彩塑艺术的研究与传承”大型图片展，第一次将铁佛寺塑像以同比例、高清晰照片的形式向世界公布，随后又在国内外多次巡展。至此，久藏山村小庙的一堂明代泥塑艺术精品一次次震撼着人们的心灵。

由于对古建的喜爱，自己也有缘多次得见铁佛寺彩塑，站在殿宇内，仰望一尊尊面像丰满、表情夸张、服饰繁缛、色彩艳丽的诸天像，震撼之余，疑惑他们满满当当的排布，古人是如何塑造的？按照常规逻辑，简直就无法完成，他们挨得太近了，简直可以用挤在一起来描述。

 

本地离他们最近的塑像，就是府城玉皇庙的二十八星宿，但他们也没有这堂塑像这么拥挤与繁复。放眼国内，能与之媲美者，似乎也只有蓝天水陆庵的明王像，而水陆庵比之体型要小一半，表情的生动程度也不及这里，难怪有人冠之以“明塑第一”称号。但也仅仅推测是明代塑像，究竟成像于何时，塑匠是谁，都是未解之谜？甚至曾经一度怀疑这堂泥塑是某个时代从某处寺院搬迁至此的。

2017年5月，高平市政府投资200万元，由山西省古建筑集团有限公司施工，对铁佛寺建筑主体进行维修，意外在正殿内东侧金柱顶部发现墨书题记：“大明国山西泽州高平县十三都米山西里奉佛信男善人涉须室人李氏长男涉存惟谨发诚心喜舍资财许塑粧綵当阳佛并二大菩萨全管金粧永远记耳（后一列字迹不清）”。

▲正殿内东侧金柱顶部墨书题记

由此可明确此堂塑像为明代作品，所涉的名字在殿外的明万历五年《重修铁佛寺》碑记中有所提及，是嘉靖十年为寺内捐输粟谷银两的功德主。看来当时捐输的钱主要是用来塑像的。

2017年11月18日，大修后第一次进入铁佛寺，看到题记异常惊喜，一桩悬案基本落定，塑像是明代的，是在殿内塑的，不是由其它地方移过来的。仔细想想释迦佛背后那么复杂的背屏悬塑，还是自己太幼稚了，低估了古代匠人的能力与水平。惭愧之余，再看西侧的内柱，隐约也存在一块与东柱头一样的方形区域，似乎也有题记，只是表面布满灰尘，看不真确。用长焦镜头照相后发现，确实有字。

▲西侧金柱墨书题记

12月2日，在市文物局的支持下，再次走进铁佛寺，架起梯子，用排笔轻轻拂去表面的积灰，终于看到了题记：“铸佛寺住持僧道才门徒德通法孙圆妙远孙明忠本镇丹青王相男王浩□王子要侄男王春大明嘉靖十五年七月十一日记开光了毕”。于是推断东侧柱头题记中被尘垢覆盖的一行字，也应是“大明嘉靖十五年七月十一日记开光了毕”。

结合碑文推断，这堂塑像从嘉靖十年开工，直至嘉靖十五年完工开光，时间长达五年之久。泥塑大师可能就是王相王子要和他们的儿子，虽然丹青多指画工，但擅长丹青之人也多能塑像，如果仅是绘画是不会用开光这样的描述的，何况现在当地民间依然有这样的工匠存在，即善画又善塑。 

事情至此铁佛寺塑像成像之谜已经解开，但二十四诸天究竟是哪二十四位神仙，仍不得而知，全国寺院中泥塑壁画保存有二十四诸天的也不在少数，但没有一处与铁佛寺的造形一致，更奇怪的是这里二十四诸天的排列顺序，在全国独一无二，四大天王分立四角，最南端分立杨戬（昭惠天）和关羽（崇宁天），颇具晋东南特色。

结合省内善化寺、北京大慧寺，更多参考长治观音堂、佛头寺和沁水石室佛堂二十四诸天的塑像或壁画榜题，对铁佛寺塑像试着进行了解读：

佛坛正面现存释迦佛、两侧为文殊普贤；背光悬塑有三世佛、十二圆觉菩萨、接引佛、十大明王、大鹏金翅鸟，间以花卉飞龙。佛坛背面现存观音菩萨（头被盗），善财、鬼卒，周围悬塑灵山，山上有庙宇、唐僧、沙僧、白龙马、猪八戒、孙悟空、佛塔一字排列，数只山羊穿插其间。佛坛外侧为二十四诸天，东西各十二尊，北起东向依次为大梵天、辩才天、东方持国天王、月天、密迹金刚、紫薇大帝、摩醯首天、菩提树神、大将军天、娑竭罗龙王、南方增长天王、昭惠天；北起西向依次为：帝释天、摩利支天、北方多闻天王、日天、韦驮天、鬼子母天、罗刹天、大功德天、散脂大将、阎罗天、西方广目天王、崇宁天。

图：张建军  南山供秀  历史讲坛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