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朱子语类》在近代汉语研究上的价值

作者:徐时仪(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
来源:上海师大学报哲社版2000第一期 

摘  要:历来的学者往往偏重从哲学、思想史的角度研究《朱子语类》,该文则主要考察其语言方面的史料价值,认为《朱子语类》反映了上古汉语和近代汉语相交叉的中间状态;分析了《朱子语类》的语言特点,尤其是在汉语词汇史、语法史研究上的价值。
关键词:《朱子语类》;近代汉语研究;价值

《朱子语类》是朱熹门人弟子记载的朱熹讲学语录。朱熹讲学用的是当时文人交际用的口语,他的门人弟子写入笔记虽然会有所加工,加以书面化,但毕竟是边听边记,不可能完全改成书面语,往往是直录朱熹的原话,保存了大量活的口语。因而,《朱子语类》记载的实际上是书面形式的口语,既有书面语成分,又有口语成分,大致反映了当时文人的口语概貌。历来的学者往往偏重从哲学、思想史的角度研读《朱子语类》,而较少涉及其语言方面的文献史料价值,本文拟就此作一些考察和探论。

一、《朱子语类》反映了上古汉语和近代汉语相交叉的中间状态

古代汉语包括文言文和古白话两大系统。文言文在先秦就形成了,以先秦口语为基础;古白话在唐宋以后才大致形成,以北方话为基础。古汉语书面语,包括文言文和古白话,都是以口语为源头的。随着时代的发展,口语也在发展,渐渐地与先秦有所不同,刘知几在《史通·言语》中指出:“夫《三传》之说,既不习于《尚书》;两汉之词,又多违于《战策》。足以验氓俗之递改,知岁时之不同。”《汉书·艺文志》说:“《书》者,古之号令。号令于众,其言不立具,则听受施行者弗晓;古文读应尔雅,解古今语而可知也。”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就曾将《尚书·尧典》的“明明扬侧陋”改为“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由此可见,从《尚书》时代到《史记》时代,文言文已有一定的发展。但是,由于先秦的典籍反映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对后代书面语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后代作者和政府公文往往“记其当世口语,罕能从实而书,方复追效昔人,示其稽古”。①仍然沿用先秦经传典籍的语法和词义,而不顾及口头语言实际发展的状况。据《史记·儒林列传》载公孙弘上书给汉武帝说:“臣谨按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之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可见汉时的政府公文采用的书面语言与口语已有一定距离,下面官吏已不能完全读懂。因此文言文虽然在个别地方也受到口语的冲击,在不同程度上带有当时口语的因素,但终因言与文的脱节而成为一种脱离后代口语的文献语言。同时,正如张世禄先生在《中国语的演化和文言白话的分叉点》一文中指出:“在实际口语上,因为语言的演变,必须把语词的组织改造一番,而在书写上并无改造的必要。口语里为要了解起见,必须把许多单纯词变为复合词,必须于单纯词上附加许多表白的词语。中国人在说话时,尽管把语词的组织由单纯趋于复杂,在书写上,仍保存着简明的文体,这两方面的离异,就是‘文言’和‘白话’的分叉点。书写上的文言,单用于目述的,看起来很明白,读起来却听不懂,和口语上的白话,用于耳述的,完全趋于两途。”②可以说,古代汉语两大系统中,文言文以先秦两汉的口语为基础,代表了先秦两汉时期的上古汉语,而古白话则以先秦发展到唐宋的口语为基础,代表了唐宋以后的近代汉语,古白话的形成是古代口语发展的必然产物。从先秦到唐宋的口语发展状况,实际上反映了文言文到古白话、上古汉语到近代汉语的演变过程。从这种演变过程中可以看出汉语发展的规律。研究探讨这种发展规律,这无论是从语言学还是从辞书学的角度来说,无疑都有着重大的学术意义。由于文言文实际上是言文脱节的文献语言,虽然也不同程度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些口语因素,但表现得时断时续,时隐时现,显得零星杂乱;又由于在尊儒崇经的风气影响下,口语以及用口语写成的作品历来受到轻视,被排斥在研究对象之外,白话文献的保存和流传更是不易。这就使我们对于古代白话面貌的了解至今若明若暗。在这一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究竟产生了哪些新词新义和新的语法现象?哪些沿用至今而成为现代汉语的一部分?哪些又中途退出历史舞台?其间有什么规律可寻?诸如此类的问题,都还远远地没有获得圆满的答案。人们一般都叹于缺乏系统的材料可资考查而望而却步,而朱熹所处的南宋时期正好是文言文渐渐由盛而衰,口语由不占书面语的主要地位而开始与文言文分庭抗礼,形成古白话系统,《朱子语类》成书的时代又正好处在上古汉语到近代汉语的转折点上,这是汉语发展史上近代汉语逐步形成和定型的重要阶段。这种语言的发展变化经历了数百年,而不是一朝一夕突然形成的。“语言从一种质过渡到另一种质不是经过爆发,不是经过一下子消灭旧的和建立新的那种方法,而是经过逐渐的长期的语言新质和新结构的要素的积累,经过旧质要素的逐渐衰亡来实现的。”③唐宋这一时期正是汉语词汇从单音词向复音词过渡的重要阶段,双音节结构的语言单位已占多数,这些新产生的复音词多数是文言文中 不用或很少用,而在口语中则大量存在。因此,理论上可以假定,《朱子语类》作为经过加工的宋代口语,糅合了当时的口语和书面语。正好是上古汉语和近代汉语成份的均衡混合,处于周代的上古汉语和以话本为代表的近代汉语的中间状态。如:
    “禹入圣域而不优”,优,裕也。言入圣域恰好,更不优裕。优裕,谓有余剩。(卷一百三十八)④  
    例中“优”是个单音词,“优”和“裕”同义并列组成为复音词“优裕”。朱熹既以“裕”释“优”,又进一步解释“优裕”为“有余剩”。
    又如单音词“病”喻指失误、欠缺。如:
    “晋元帝所以不能中兴者,其病安在?”(卷一百三十六)
       “大凡文字,上古圣贤说底便不差。到得周、程、张、邵们说得亦不差,其他门人便多病。”(卷一百零五)  
    双音节词“病痛”亦喻指失误、欠缺。如:
    “意诚,则道理合做底事自然行将去,自无下面许多病痛也。”(卷八)
    “今学者不会看文章,多是先立私意,自主张己说,只借圣人言语做起头,便自把己意接说将去,病痛专在这上,不可不戒。”(卷一百十七)

二、《朱子语类》的语言特点

《朱子语类》是朱熹门人记录的朱熹讲学语录汇编,黄〖FJF〗干〖FJ〗在书后的序中称此书“师生函丈间往复诘难,其辨愈详,其义愈精。读之竦然如侍燕间,承謦〖HT5,7〗亥〖KG-*4〗欠[HT]也”。书中的词语充分体现出宋儒讲学语录运用词语的灵活多变特征,组词构句以达意为主,目的在于互相理解,明白对方的意思就行,因而词语的分合伸缩富于弹性,词语单位的大小往往没有定规,有常有变,可常可变,随上下文的声气,说话的节奏和逻辑语境而自由运动,随说话人表达意图的需要而穿插开合,随修辞语境的制约而增省显隐,单复相合,短长相配,具有能动的富于变化的性质,体现出说话人强烈的主体意识,往往单音节词、双音节词和固定词组同时并用。如:
    “此是甚说话!元来无所有底人,见人胡说话,便惑将去。”(卷五)
    “某见人将官钱胡使,为之痛心!”(卷一百零六)
    单音节词“胡”有“随意乱来”的意思,“胡”与“乱”又组成同义复词。如:
    “如庸医不识病,只胡乱下那没紧要底药,便不至于杀人。”(卷一百三十)   
    又有“胡A胡B”的四字语固定格式,意谓胡乱地A和B。如:
    “如今胡喜胡怒,岂不是差!”(卷一百二十六)
       “从此去,便只是胡做胡杀了。”(卷九十)
       “他却是实见个道理恁地,所以不怕天不怕地,一向胡叫胡喊。”(卷一百二十四)
    又有“胡A乱A”的四字语固定格式。如:
    “想见穆王胡做乱做,到晚年无钱使,撰出这般法来。”(卷七十九)
      “金溪之徒不事讲学,只将个心来作弄,胡撞乱撞。”(卷一百二十一)
    还有“胡A乱B”的四字语固定格式。如:
    “操存只是教你收敛,教你心莫胡思乱量,几曾捉定有个物事在那里!”(卷一百十七)
       “《诗》上说‘思无邪’,自家口读‘思无邪’,心里却胡思乱想,这不是读书。”(卷一百十四)
       “此固是不好底术数,然较之今者浮躁胡说乱道底人,彼又较胜。”(卷一百二十)  
    朱熹教诲门人弟子读书要“不惟念得正文注字,要自家暗地以俗语解得,方是”(卷一百十六)。明确要求门人弟子用俗语来诠释书上说的道理。浅显通俗的语言能使深奥的道理一点即明,故宋儒讲学时大量采纳了当时人们口中常用的通俗习语。清人杨复吉《梦阑琐笔》尝云:“语录创自沙门,本属淄流恶习,即诗词内采用,亦宜审择,况阐扬理学,首戒异端,岂可反陷其最下体格。乃宋儒语录全然效颦,更有‘黑〖HT7”,5〗〖JX-0+50x〗穴〖JX0+50x〗〖KG-1〗卒〖HT5〗〖HT7”,5〗〖JX-0+50x〗穴〖JX0+50x〗〖KG-1〗卒〖HT5〗地’、‘心耍在腔子里’、‘咬得菜根’,诸俚鄙之句,即注《四书》,尚有‘吃紧为人处’、‘活泼泼地’等类,良可怪也。”其实语录是以某一时期的口语记录下来的一家之言,并非创自沙门,早在春秋时,孔子门人已将孔子的言论汇编成语录,即《论语》。杨复吉虽然误认为儒家因袭释家而作语录,但却看到宋儒语录采纳俚鄙习语的特点。清人袁枚《随园随笔》卷二十七“宋儒习气语”条也说到“陈见复先生《咫闻录》常摘宋儒习语数则,为后学之戒,如曰:心常惺惺,曰:活泼泼地,曰:大惊小怪,曰:七颠八倒,曰:翻来复去,曰:藏头亢脑,曰:尧舜事业,一点浮云过太虚。”早于杨复吉和袁枚,则有明人杨慎已看到宋儒语录的这一特点,他在《丹铅续录》卷七中说:”《中庸章句》引程子语云:活泼泼地。僧家语有云:顶门之窍露堂堂,脚跟之机活泼泼。又云:圆陀陀,活泼泼。程子言未必用僧语,盖当时有此俗语,故偶同耳。”《朱子语类》中也采纳了许多当时的通俗习语,如“吃紧”,卷九:“学者吃紧是要理会这一个心,那纸上说底,全然靠不得。”谓学者着力要理会的是这一个心。又如“活泼泼”,卷八:“饥之欲食,渴之欲饮,如救火,如追亡,似此年岁间,看得透,活泼泼地在这里流转,方是。”意谓生动自然地在这里流转。又如“眼光入地”,卷三:“魂散,则魄便自沉了。今人说虎死则眼光入地,便是如此。”眼光入地,盖当时口语指死。又如“抱桥柱澡洗”,指不能放开手,比喻死守教条而不明白事理。卷一百二十六:“若论学,唯佛氏直截。如学周公孔子,乃是抱桥柱澡洗。”意谓学周公孔子就放不开手。
    《朱子语类》中表达同一概念的同义词也十分丰富。如“胶扰”有“扰乱、杂乱”的意思,卷十四:“心下有个定理,便别无胶扰,自然是静。”又卷十五:“今有此心而不能致,临事则昏惑,有事则胶扰,百种病根皆自此生。”又卷一百十五:“信如斯言,则未发自是一心,体认又是一心,以此一心认彼一心,不亦胶扰而支离乎?”“搅扰”亦有“扰乱、杂乱”的意思。卷一百十八:“一日因论读《大学》,答以每为念虑搅扰,颇妨工夫。”
    又如“劳攘”有“纷杂、忙乱”的意思。卷十二:“又言人只为不知命,故才有些事便自劳攘,若知得彻,便于事无不安。”又卷十八:“如饥便啼,渴便叫,恁地而已,不似大人恁地劳攘。”又卷四十三:“君子无许多劳攘,故易事。小人便爱些便宜,人便从那罅缝去取奉他,故易说。”亦写作“捞攘”。卷一百二十:“陈正已轻薄,向到那里,觉得他意思大段轻薄,每事只说道他底是,他资质本自捞攘,后来又去合那陈同父。”“劳扰”亦有“纷杂、忙乱”的意思。卷五十五:“井田之法,孟子说‘夏五十而贡,殷七十而助,周百亩而彻’,此都是孟子拗处。先是五十,后是七十,又是一百,便是一番打碎一番,想圣人处事必不如是劳扰。”又卷一百零七:“先生初亦欲与经营,包显道因言:‘祸福已定,徒尔劳扰’。”
    又如表示“自己、自身”这一概念的代词有双音节词“自己”、“自家、“身己”,卷三十五:“且如今人讲明制度名器,皆是当然,非不是学,但是于自己身上大处却不曾理会,何贵于学!”卷七十八:“尧之所以为君,舜之所以为臣,皋陶、稷、契、伊、傅辈所言所行,最好细绎玩味,体贴向自家身上来,其味自别。”卷一百三十七:“退之晚来觉没顿身己处,如招聚许多人博塞为戏,所与交如灵师、惠师之徒,皆饮酒无赖。”又有三音节的“自身己、“自家们”。卷二十四:“若能于待人严,到得于自身己也会严。”卷五十二:“且如而今对人说话,人说许多,自家对他,便是自家己事,如何说是外面事。”卷一百十七:
    “恰如自家们讲究义理到熟处,悟得为人父,确然是止于慈,为人子,确然是止于孝。”亦有四音节的“自家身己”、“自家己身”。卷八:“若自无好基址,空自今日买得多少木去起屋,少间只起在别人地上,自家身己自没顿放处。”卷四十一:“而今须是独自做工夫,说要自家己身见得。”卷八:“那人直是要理会身己,从自家身己做去。不理会自身己,说甚别人长短!”上举各例中的“自己”、“自家”、“身己”、“自身己”、“自家己”、“自家们”、“自家身己”、“自家己身”都是表示“自己”这个概念的人称代词,末例中“身己”、“自家身己”、“自身己”并用,尤可证明宋儒语录用词具有能动的富于变化的特征。
    《朱子语类》中有些词语体现了宋儒的思维习惯,宋儒讲学时组词造句往往表现出一种相关和相对的思维习惯,让人从这一点联想到相关的另一点,从这一部分想到另一部分,从而使一些词语产生了引申义。如“悠悠”有“动荡、飘忽不定”的意思,联想引申则有“悠闲、懒散”的意思。卷八:“今人所以悠悠者,只是把学问不曾做一件事看,遇事则且胡乱恁地打过了。”谓今人悠闲,没有紧迫感。又卷一百十四:“自看《论语》后,觉得做工夫紧,不似每常悠悠。”谓不似平常松散闲荡。
    又如“安排”一词在先秦时有“听任自然变化”的意思。《庄子·大宗师》:“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郭象注:“安于推移而与化俱去,故乃入于寂寥而与天为一也。”由“听任自然的变化摆布”联想引申而有“人为的用心思”之意。卷一百十三:“佛氏要空此心,道家要守此气,皆是安排。”卷一百二十:“看公大病痛只在个懦弱,须是便勇猛果决,合做便做,不要安排,不要等待,不要靠别人,不要靠书籍言语,只是自家自检点。”
    又如“瞥地”有“迅速地瞥一眼”的意思,联想引申则有“领悟,理会”的意思。卷一百二十:“大抵濂溪说得的当,《通书》中数数拈出‘几’字。要当如此瞥地,即自然有个省力处,无规矩中却有规矩,未造化时已有造化。”意谓应该这样领会。
    《朱子语类》中还有不少词语具有鲜明的形象色彩,这些词语所代表的事物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感觉得到,想象得出。这些形象词语除了表达概念外,还给人一种形象感觉,变抽象为具体。如“大拍头”是一种拍东西的器具,由于空气阻力的缘故,拍子越大,看上去气势很大,而实际效果越小,用来喻指虚空不着边际的声势就显得很形象生动。卷四十二:“盖才放退,则连前面都坏,只得大拍头居之不疑,此其所以驾虚而无实行也。”谓只得凭着空的声势。又卷一百零八:“今人往往过严者,多半是自家不晓,又虑人欺己,又怕人慢己,遂将大拍头去拍他,要他畏服。”谓虚张声势,将虚空不着边际的道理去压服人。又卷一百二十三:“钦夫言自有弊。诸公只去学他说话。凡说道理,先大拍下。然钦夫后面却自有说,诸公却只学得那大拍头。”意谓钦夫凡说道理,先从大处、虚处造声势,然后说到实处。诸公却只学得那大的虚空的声势。
    又如“扬眉瞬目”有“一举眉、一眨眼”的意思,喻指短暂的片刻。卷一百二十六:“禅家又有以扬眉瞬目知觉运动为弄精魂而可斥之者,何也?”谓片刻思索的知觉运动。又如“烂泥酱熟”,形容理解十分透彻。卷一百二十一:“吕居仁记老苏说平生因闻‘升里转,斗里量’之语,遂悟作文章妙处。这个须是烂泥酱熟,纵横妙用皆由自家,方济得事也。”又如:“树起筋骨”,喻指“振作起精神”。卷十:“看文字,须大段着精彩看。耸起精神,树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又如“硬著脊梁骨”亦指振作起精神。卷一百十五:“道夫辞拜还侍,先生曰:‘更硬著脊梁骨!’”又如“壁立万仞”形容山崖高峻陡峭,喻指正气凛然,有气节。卷四十四:“且如旧日秦丞相当国,有人壁立万仞,和宫观也不请,此莫是世间第一等人!”又如“澜翻”,喻指口若悬河,说话滔滔不绝。卷六十四:“其初说得澜翻,极是好听,少间到那紧处时,又却藏了不说,又别寻一个头绪澜翻起来,所以人都捉他那紧处不着。”又如“八窗玲珑”形容窗户轩敞明亮,喻指通达明彻。卷一百二十:“如未识得这物事时,则所谓虚静,亦是个黑底虚静,不是个白底虚静。而今须是要打破那黑底虚静,换做个白底虚静,则八窗玲珑,无不融通。”意谓识得这物事就能通达明彻这物事。
    《朱子语类》中还使用了许多成语,有的是承袭上古而沿用,如“自相矛盾”、“自暴自弃”等,有的则是中古才产生的,如“抖擞精神”、“脚轻手快”等,这些成语往往通过浓缩的表层形式表现出丰富的深层意义。如:
    “因说乡里诸贤文字,以为皆不免有藏头亢脑底意思。”(卷一百二十三)
    例中“藏头亢脑”由“隐蔽、躲藏”义引申而有“隐约含糊”义。又如:
    “今人只见鲁直说好,便却说好,如矮人看戏耳!”(卷一百四十)
    例中“矮人看戏”,指矮个子挤在站着的人群里看戏,比喻人不了解实际情况,没有自己的见解,跟着别人说长道短。⑤

三、《朱子语类》在汉语词汇史研究上的价值

朱熹在语言上有很高的造诣,他注释的《诗集传》等本身就是高水平的训诂学著作。王力先生曾指出,《诗经》的词义凡毛传和郑笺有异者,应以朱熹《诗集传》为断,殷孟伦先生称朱熹为宋代训诂学第一人。⑥《朱子语类》中保存了朱熹对一些词语的解释,这些解释在研究汉语词汇和汉语词汇史方面有一定参考价值。如:
    “称(平)者,自他人称(平)之;称(去)者,人之本号。”(卷一百三十八)
    例中就“称”这个多音多义字作了辨析。
    “淳、醇”皆训厚。“纯”是不杂。(卷一百三十八)  
    例中就淳、醇和纯这三个词的不同之处进行了辨析。
    问“折衷”之“衷”。曰:“是无过些子,无不及些子,正中间。”又曰:“是恰好底。”(卷一百三十八)
    “衷是三折而处其中者。”(卷一百三十八)
    “折衷”者,折转来取中。衷,只是个中。(卷一百三十八)
    此三例解释了“衷”,也解释了“折衷”。
    《朱子语类》保存了不少古代词语,表现了语言的继承性一面,同时又记载了不少当时出现的新词新义和新用法,表现了语言发展演变的一面。汉语词汇从以单音节词为主过渡到以双音节词为主,这是发展的必然趋势,《朱子语类》是用半口语的语言写成的文献,有上古汉语的成份,也有当时的口语成份,书中使用了大量的双音节词,体现了上古汉语向近代汉语发展过程中双音节词渐占主导地位的趋势。《朱子语类》中这类词语几乎触目皆是,如:
    鏖糟、把 捉、白直、膀浪、逼截、别白、差错、吃紧、打头、大段、分晓、隔蓦、勾惹、活计、几多、计挂、尖新、将养、伉壮、客气、懒散、老成、笼统、落草、毛病、闹热、便宜、强勉、倾倒、入头、松爽、上手、思索、散漫、沙汰、手段、体面、脱空、挑拨、无聊、下落、要紧、硬寨、走作、作弄、指望、主脑、着落、大凡、比如、说话、理会、意味、严紧、著意等。
    这些词语有的因袭前代而沿用,有的则是当时产生的新词或新义,其中还有一些词语是由词组凝固而成,如“害事”有“不利,碍事”的意思,卷一百十六:“吾友看文字忒快了,却不沉潜,见得他子细意思。莫要一领他大意,便去抟摸,此最害事!”又卷一百三十六:“《开宝通礼》当时做不曾成,后来太祖足成了。而今一边征伐,一边制礼作乐,自无害事,自是有人来与他做。”又如“做大”有“摆架子,自己尊自己”的意思。卷九十六:“(韩愈)资才甚高,然那时更无人制服他,便做大了,谓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又如“退听”由“退而听从”的意思引申而有“收敛”的意思。卷十二:“心在,群妄自然退听。”卷七十二:“只恐居其位不久。若久,少间此等小人自然退听,不容他出来也。”又如“著精神”有“留神、用心”的意思,卷一百十七:“故人初看时不曾著精神,只管看向后去,却记不得,不若先草草看正史一过。”意谓初看《资治通鉴》时不曾用心。例中“著精神”即由“著起精神”凝固而成,卷一百十六:“若但欲来人面前说得去,不求自熟,如此济得甚事!须是著起精神,字字与他看过。”
    据祝敏彻先生《朱子语类句法研究》一书统计,⑦《朱子语类》中有复音词2493个,分单纯词和合成词两大类。单纯词中衍声词92个,如睥睨、从容 、蹉跎、伶俐等;音译外来词较少,如浮屠、菩提等。复合词按构成方式分为联合、偏正、动补、动宾、主谓、附加、多字式八种。联合式是《朱子语类》中最能产的一种,有1621个,约占复音词总数的65%,如根本、抱负、优裕、万一等;偏正式有318个,如粗心、细作、透熟、前面等;动补式69个,如挑动、捏合、提醒、拨转;动宾式129个,如吃力、放心、插手、埋头等;主谓式有首肯、自在、眼高、性急等;附加式如打量、大体、点子、话头等;多字式如冷冰冰、笑嘻嘻、空豁豁、死搭搭等;成语如抖擞精神、脚轻手快、将心比心、尾大不掉等。
    《朱子语类》中有些词语由于缺乏研究,新编辞书每多失载;有些词语则与一般辞书所收的常见义不同。如“快活”一词在《朱子语类》中除一般辞书所载的“快乐”义外尚有“明白通畅”和“干脆爽快”的意思。卷十二:“然今之言敬者,乃皆装点外事,不知直截于心上求功,遂觉累坠不快活。”例中“累坠”与“不快活”并用,意思相同,意谓觉得拖拉牵扯不通畅,不干脆利索。卷九:“看理到快活田地,则前头自磊落地去。”意谓看理看到霍然开朗处,看得鲜明通畅,则前面自然一路顺利,没有阻碍。卷一百二十一:“今学者全无曾点分毫气象。今整日理会一个半个字有下落,犹未分晓,如何敢望他?他直是见得这道理活泼泼地快活。”意谓曾点看得这道理干脆直截,明白畅达。
    今考“快活”一词至迟在唐代已出现,本为“快乐、畅快”的意思。如《北史·和士开传》:“一日快活敌千年。”白居易《想归田园诗》:“快活不知如我者,人间能有几多人。”做学问要求领悟得明白畅达,只有领悟得明白,心中才感到畅快。领悟得明白畅达与心中感到畅快这二者有相承关系,因此,“快活”一词在唐宋口语中还可用来表示“明白畅达、干脆利索”的意思。⑧
    又如“骨董”一词有“杂乱琐碎”的意思,《朱子语类》中用来指古代事物的琐碎细节。卷八十四:“若不先去理会得这本领。只要去就事上理会,虽是理会得许多骨董,只是添得许多杂乱,只是添得许多骄吝。”意谓知道许多古事物的琐碎细节。卷九十四:“若如此说,即是孔、颜胸次全无些洒落底气象,只是学得许多骨董,将去治天下。”亦写作“汨董”。卷七:“今人既无本领,只去理会许多闲汨董,百方措置思索,反以害心。”意谓只去探究一些古代事物的琐碎细节。
    又如“办”有“做”的意思,卷十一:“而今人只办得十日读书,下着头不与闲事,管取便别。”谓只要做到埋头读十天书。由“做”的意思引申则有“具备、存有”的意思。卷七十二:“前辈尝言:‘做宰相只要办一片心,办一双眼。’”谓具备一片心,一双眼。⑨
    《朱子语类》中的口语词特别丰富,许多词都是当时常用的俗语词,这在词汇史的研究方面弥足珍贵。如:
    “他见得道理大小大了,见那居官利害,都没紧要,仕与不仕何害!”(卷二十八)
    “仁之为器重,为道远,举莫能胜,行莫能至。若果以此自任,是大小大事!”(卷一百十八)〖HT〗
    例中“大小大”有“重大、紧要”和“多么、多么大”的意思。
    又如:〖HT5K〗
    “读《孟子》,便彻头彻尾理会《孟子》,其他书皆然。此等事本不用问人,问人只是杭唐日子,不济事。”(卷一百三十二)
    例中“杭唐”有“延缓、耽搁”的意思。
    有些口语词是常用的多义词,《朱子语类》中也有反映。如:
    “学者做工夫,当忘寝食做一上,做得些入处,自后方滋味接续。浮浮沉沉,半上落下,不济得事。”(卷八)
    例中“一上”有“一番”的意思,意谓要废寝忘食地下工夫做一番学问。
    “某与一学者言,操存与穷格,不解一上做了。”(卷九)
    例中“一上”有“一下子”的意思。
    “恰似月弦望,便见阴剥阳生,逐旋如此。阴不会一上剥,阳不会一上长也。”(卷七十一)
    例中“一上”有“一直”的意思。又如:
    “故某尝说,今人容易为异说引去者,只是见识低,只要鹘突包藏,不敢说破。才说破,便露脚手。”(卷一百三十)
    例中“脚手”指“底细、内情”。
    “平、勃之成功也,适值吕后病困,故做得许多脚手,平、勃亦幸而成功。”(卷一百三十六)
    例中“脚手”指事先做的安排和行动。B10

四、《朱子语类》在汉语语法史研究上的价值

唐宋时,新的虚词大量产生,出现了地、底、得、和、连、把、就、不成、莫是等虚词,在《朱子语类》中相应地有地字结构、底字结构、得字结构、和字结构、就字结构,尤其是出现了一些上古汉语没有的句式,如把字句式、和字句式、连字句式、不成字句式、莫是字句式等。这些结构和句式提供了考察近代汉语语法的大量用例,揭示了一些新出现的语法现象的脉络。如“不成”是近代汉语中新兴的一个语言成分,从《朱子语类》中可以考察其由偏正词组变为表反诘的副词和语气助词的轨迹。
    “不成”最初是一个松散的偏正结构,表示各种否定的动作和状态。由于与其相连的“不”的否定作用,使其往往在句中充作次要动词,经常依附在中心动词的前面或后面。“不成”在句中的这种语法位置被固定下来后,其词义就逐渐抽象化,随着表示否定的“不”与表示被否定的“成”这两个单音词之间的搭配关系的逐渐固定,这两个单音词也就由临时组合的词组凝固成一个词,其语法功能也逐渐虚化,变成了谓语动词的修饰补充成分。这种语法位置导致其词义逐渐虚化而凝固为“未曾”、“未能”的意思。比如:
    “今又不成说他圣人之经不是,所以难说。”(卷七十九)
    “若商量持敬,便不成持敬;若商量穷理,便不成穷理。须令实理在题目之中。”(卷一百二十)  
    “不成”处在句中这种句法位置,其词义又由“没有”的意思进一步虚化,强调否定而产生反诘语气,从而导致其原有的词汇意义消失而语法化,于是产生了“岂能”、“难道”的意思,成为反诘副词。如:
    “不成说事多挠乱,我且去静坐。”(卷十二)
    “且如有颜子资质的,不成交他做子路也?”(卷二十九)
在“不成”由偏正词组虚化为表反诘的副词这一虚化链中,“不成”由于句法位置的变化而在连动式句子中处于次要的地位。依附于句中主要谓语动词的这种语境导致其动作性减弱,这是其语法化的诱因和基础。在这个特定的语法位置上,在语境等因素的相互作用下,“不成”产生了其新的用法,词义也不断虚化,最终虚化成表示反诘的副词。当然,没有用在这种句法位置的“不成”则继续保持其原有的语义和功能,与表示反诘的副词“不成”并存于汉语中。如:
    “《尚书传》是后来人做,解得不成文字。”(卷七十八)
    词汇语法化可以是一个词组结构演变成一个词,也可以是一个实词演变成一个虚词;可以是一个具有实实在在词汇意义的语言成份演变成一个较虚的语言成份,也可以是一个较虚的语言成份演变成一个更虚的语言成份。“不成”由否定副词演变成语气助词就是由较虚的词类向更虚的词类的转化。汉语中语气副词和语气助词都是表示语气的,其区别只是在句中位置的不同而已。语气副词“不成”作为谓语动词的修饰成份,最初的位置是在动词之前,也就是处在句中的位置。如
    “如做一郡太守,一邑之宰,一尉之任,有盗贼之虞,这不成休了。”(卷四十)
“因论三国形势,曰:‘曹操合下便知据河北可以为取天下之资。既被袁绍先说了,他又不成出其下,故为大言以诳之’。”(卷一百三十六)
    “不成”所表示的“岂能”、“难道”的语义在反诘语境中的进一步虚化,导致其由修饰谓语动词而扩大为修饰全句的一种语气,这导致其在句中的位置不仅可处在句中,也可处在句首,不仅可处在谓语动词前,而且也可以处在主语名词前,逐渐虚化为表反诘的语气副词。如:
    “不成杀人者亦止令出金而免!”(卷七十八)
    钟兆华先生在《“不成”词性的转移》一文中认为促成“不成”一词在句子里由句首向句末挪动的因素有:“第一,‘终不成’的存在与使用;第二,同义词‘难道’的兴起。”B11我们认为语气词是在句子基本意义的基础上表示某种语气的虚词,它的有无对句子结构没有很大的影响,因而在句中的位置显得比较灵活。随着“不成”由修饰谓语动词演变为修饰全句,其语法功能也更为虚化,其较虚的词汇意义则进一步抽象化,形成一种缺乏较具体意义而纯粹表示反诘的语气。这种反诘语气的不断强化促使其在句中的位置更加趋于灵活,以致其也可以置于句末来补足强调反诘的语气。清人袁仁林《虚字说》称:“凡书文发语、语助等字,皆属口吻。口吻者,神情声气也。当其言事言理,事理实处,自有本字写之,其随本字而运以长短疾徐,死活轻重之声,此无以实字见也,则有虚字托之,而其声如闻,其意自见。如虚字者,所以传其声,声传而情见焉。”谢鼎卿《虚字阐义》总论虚词时亦称:“实字求义理,虚字审精神。”无论从虚词的产生还是从虚词的运用来看,汉语的虚词都同语句的声气有关。所谓声气和精神,也就是贯穿句子始终的语气。汉语虚词的语法意义归根结底就在于表达句子的各种关系和语气。语气副词和语气助词都是表示语气的,其区别只是在句中的位置不同而已。因而,“不成”在反诘语气的驱使下逐渐移置于句末,这就使其由语气副词进一步语法化为一个语气助词。反诘语气的使用和强调应是促成这种位置挪动和词性转移的一个重要因素。B12
    《朱子语类》在语法研究方面具有很高的价值,语法学史上的一些重大问题大都能在《朱子语类》中找到实际的语言例证材料。如“底”的来源,王力先生认为来自“之”,吕叔湘先生认为来源于“者”,“底”在《朱子语类》中共4637个,其中作“底盖”、“底下”义讲的实词“底”49个,作复音词词素的28个,作结构助词的有4560个。祝敏彻先生《朱子语类中“地”“底”的语法作用》一文通过对《朱子语类》中“底”的分析,认为“底”既来源于“之”,也来源于“者”。B13
    王力先生认为:“‘了’和‘着’的产生,是近代汉语语法史上划时代的一件大事,它们在未成为形尾以前,经历过一些什么发展过程,是值得我们深切注意的。”B14《朱子语类》中有大量“了”和“着”的用例,据考察,《朱子语类》中“了”出现的总频率约为5200例,其中实词约160例,半虚化词约400例,助词和语气词约4500例。分析这些“了”的用例,可看出实词“了”的虚化脉络和助词“了”的具体用法。《朱子语类》中大量助词“了”的用例说明“了”虚化为助词的完成年代应在南宋时期。B15
    “着”在唐代已基本完成从动词虚化为助词,演变至宋代,用法上产生了一些变化。《朱子语类》除了“动1+著(着)+动2”这一表示动作持续和进行状态格式的两种用法外,还发展出“形+著(着)+动”的格式。比如:
    “不是大著个心去理会,如何照管得!”(卷十六)
    “学是依这本子去作,便要小著心,随顺个事理去做。”(卷四十五)
    “须是软著心,贴就它去做。”(卷四十五)B16
    朱熹在讲学中能动地运用词语组词造句,在语言单位的形式和功能变化上持一种非常灵活的主体意识,体现了万物皆备于我的哲学精神,充分反映了当时的活的语言。因而,我们可以说,《朱子语类》中汉语原有单音词和新产生的复音词并存的语言事实具体地反映了上古汉语和近代汉语相交叉的中间状态,《朱子语类》不仅是研究近代汉语发展规律的一部重要文献,而且也是研究宋代语言的一座丰富宝库,在汉语演变发展史的研究上具有重要的价值。

① 见《史通·言语》。
② 载《学生杂志》17卷11号(1930)。
③ 斯大林:《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
④ 中华书局1986年点校本,下文凡引《朱子语类》,皆仅标卷数,省去书名。⑤ 祝敏彻:《〈朱子语类〉中成语与结构的关系》(《湖北大学学报》1990年第2期)一文统计共有成语284条,此不赘举。
⑥ 见《朱熹集·前言》,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
⑦ 长江文艺出版社,1991年。
⑧ 编纂《汉语大词典》使用的《朱子语类》资料卡是笔者摘录提供的,由于编写时出于众手,有些卡片未能充分利用。参见《〈朱子语类〉词语考释》,《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2期。
⑨ 《西厢记》四本一折:“想着这异乡身强把茶汤捱,只为这可憎才熬得心肠耐,办一片志诚心,留得形骸在。”例中“办一片志诚心”即“怀有一片志诚心”。又《九宫正始元传奇(王质)》:“深领谢得厚意,似阮郎初入桃源佳境。但办心,和你做教局儿牢定。”例中“办心”即“有心,有诚意之心”。《宋元语言词典》收录“办心”一词,释义为“诚心诚意”,引上例为证,所释似有不妥之处。
⑩ 徐时仪:《〈朱子语类〉词语诠释》,《集美师专学报》1991年第3期;《〈朱子语类〉词语札记》,《徽州师专学报》1994年第3期;《〈朱子语类〉口语词探义》,《徽州社会科学》1996年第4期。
B11 钟兆华:《“不成”词性的转移》,载《中国语文》1991年第4期。
B12 徐时仪:《也谈“不成”词性的转移》和《谈“不成”的语法化》,载《中国语文》1993年第5期和日本《俗语言研究》第五期。
B13 《中国语文》1982年第3期。
B14 《汉语史稿》中册,科学出版社1958年311页。
B15 木霁弘:《朱子语类中的时体助词‘了’》,《中国语文》1986年第4期。
B16 刘坚等:《近代汉语虚词研究》,语文出版社1992年版第101页。

On the Value of The Quotations From Zhu Zi in the Chinese Study
XU Shi-yi
(Humanities College, Shanghai Teachers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China)

Abstract: The Quotations From Zhu Zi (Zhu Zi Yu Lei) is the valuable data that reflects the scholars spoken language in the Song dynasty. The study of its language is less than that of its philosophy and ideology. This paper discusses its state that reflects the evolution from ancient Chinese to modern Chinese, examines its language feature, expounds its value on the study of Chinese vocabulary history and of the history of grammar.
Key words: The Quotations From Zhu Zi; Language; Value

作者简介:徐时仪(1953.10 ),男,回族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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