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讨来的父爱》

讨来的父爱

阿牛又跑到三姐家去告状了，他说父亲又打了他，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那么看不上他。他一直努力地讨父亲欢心，可是父亲就是不拿正眼看他，做什么都不对。阿牛很恼火。

三姐劝他，父亲脾气不好，别惹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父亲。

阿牛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他和弟弟只差两岁，可是待遇完全不同。弟弟是父亲的心肝宝贝，他把家产都给了弟弟。阿牛没有怨言。只是现在阿牛已经成家了，一言不合，父亲还会动手打他。就算这样，他家有好吃的，他还是会打发女儿去把父亲叫来，第一口，都会留给父亲。

父亲是个放牛的，周末的时候，阿牛会让女儿去帮着父亲赶牛。父亲倒是很喜欢这个小孙女，隔辈儿亲嘛。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他都带着她，跟着他吃点好的。他嘴巴上那撮山羊胡子，也只有这个小孙女能摸一摸。

阿牛的弟弟很老实，有一次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挨了打。阿牛知道了，和大哥两个人半夜跑到那人家里去，把那个人打个半死。虽然他有点嫉妒讨父亲喜爱的弟弟，可是真的有了事，他还是护着他。

他们的母亲去世的早，阿牛当年才七岁，弟弟五岁，是十四岁的三姐把他们两个拉扯大的。所以三姐在他们的心里和母亲没有区别，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和三姐说。

三姐护着他，少挨了父亲很多打。等三姐嫁人后，他的好日子就没有了。父亲是一个暴脾气，尤其看不上阿牛，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阿牛长相奇特，和这家人也不像。他黑黑的脸，大大的眼睛，络腮胡，一脸凶相。而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慈眉善目的。他有时候也纳闷，可能是像母亲多一点？他当年太小，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又没留下一张照片。

阿牛从哥哥姐姐那里知道，自己刚生下来时，先天不足，怕是活不了了。那个年月，家里孩子多，生下来就死掉的孩子不计其数，父亲把奄奄一息的阿牛包裹一下，放到杏树根儿下，听天由命吧！

阿牛命大。第二天早上，他还活着，父亲又把他抱进了屋。

只是父亲不喜欢他，发自内心地讨厌他。

直到父亲老了，才渐渐改变了态度。他对他的儿女们一视同仁，包括阿牛。也是阿牛这么多年没有放弃讨好父亲，他一直都在努力地迎合他，孝顺他，他感动了。

父亲后来得了病，严重的肝硬化。阿牛不分昼夜地伺候他，端水喂药，换洗衣裤。三个儿子，只有阿牛陪伴的时候最多。

临终的时候，父亲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他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阿牛！

阿牛知足了，就为父亲能说出这句话，所有的怨恨都没有了。

可是阿牛不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不是父亲的儿子。他是母亲和别的男人生的。

父亲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那是他的耻辱。阿牛每天围在他的身前身后，喊他爹，每一声，都是刀子，一下一下挖着他的心。他曾经暴打他的女人，她给他戴了绿帽子。可是他当年外出一年不归，又没有音信。家里无米下锅，他的女人只有如此，才填饱了儿女们的肚子，渡了他们的命。

阿牛是父亲的耻辱，母亲的恨。

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动辄棍棒交加。母亲没几年就含恨离去，扔下了这个破烂的家庭。哥哥姐姐们痛定思痛，一致决定，阿牛这件事，永远封口，他和他们一样，都是亲骨肉。

就算不是一个爹的，还是一个妈的。

父亲也默许了，只是过不了心里的结。想要一碗水端平，他做不到。他尽最大可能允许阿牛的存在，并在阿牛成年后给他成个家。这已是这个暴脾气老头的极限。

阿牛也是个暴脾气。他们不是亲父子，脾气却惊人的相似。也许是从小耳濡目染吧，他们争吵了几十年。可是在阿牛的心里，父亲依然是父亲，他怎么打他，他都没有放弃讨好他，他觉得是他做得不够好父亲才看不上他。他一遍又一遍地改变自己，就是希望父亲能给他一个笑脸，一句肯定。

阿牛现在都当姥爷了，有时候还是会去三姐家坐坐，和三姐唠唠陈年旧事。

只是他永远想不通，父亲怎么就那么看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