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文/熙耀
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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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耀
大伯娶了老婆。
我摸着墙回了房间，屋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我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睁着，怎么也睡不着。
我不太记得大伯的样子，我们家同他走的并不很近，因为爸不喜欢他这个哥哥，提到他总会带上一句：“没出息”。所以我也很少见到他。记忆中我只记得他是个经常穿着件白背心，左裤腿儿空荡荡的人，和他打招呼他就笑，脸上晒得黑黑的皮肤立刻皱起来。我和爸不一样，我倒挺喜欢这个大伯，因为他对我们小孩子总是笑眯眯的，我一去他也会给我几粒糖吃。
大伯怎么会突然娶了老婆？新娘子又是谁？长得漂亮吗？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白天爸妈不告诉我，偏偏等我睡了他们才说？
我的脑袋里一下子充满了这么多问题，可我还来不及一个一个去想明白，我就觉得眼皮有些重了。
第二天，妈急急忙忙把我从床上拽起来，不停催我：“快点，快点，我们要迟了！”
我还没睡醒，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我问妈：“什么呀？什么快些？”
“你大伯请我们吃酒去！你快些起床，我先去收拾收拾。”她急匆匆的从我房里走出去，又走回来叮嘱我，“今天就穿上次给你买的新衣服！”
我别别扭扭的下床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等我听到收音机开始唱歌儿，我才敢把衣服用力往床上一扔，嘴里赌气般的嘀咕着。我讨厌这件衣服，样式老气，颜色也难看，但我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它穿上了，因为我怕妈又说我。
最后我们到大伯伯家已经是中午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我们又得走一段路。昨天下了雨，路上的泥巴溅到我的裤腿上，弄的脏兮兮的。我还在想着刚刚坐公交车的经历，车窗外面的风景多美呵！我很少坐公交车，平时上学是走路去的，去什么地方也是妈骑自行车带我。这下好了，等到班上同学说坐公交车去哪儿玩，我也能说上话了。
“哎！想什么呢，前面一个泥洼也看不到！”妈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她身边去。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泥坑，心里不想被溅了一身泥，便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专心低头看着路。
终于到了，爸妈领着我去和院子里的人打招呼。院子里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是一盘盘烧好的菜。妈总说我奶奶抠得很，过年的时候给自家人烧菜也不肯放多少盐，更别提有多少肉了。时常是大伯偷偷杀只鸡给我们带回去吃。
可这回不一样了，桌上的菜各式各样，香气扑鼻。大伯不会烧菜，准是奶奶烧的，可她为什么突然大方了呀？但是很快我也想通了，大伯今天结婚了，当然得做一桌好菜招待大家了。
爸妈去和二叔说话了，他们让我去一边玩，我没什么可干的，就在院子里乱转。我想找大伯，想让他给我点糖吃，再带我去见见没见过面的新娘子。可我发现哪儿都找不着他，连我奶奶也不见了影。
这时候，大伯从屋子后边拄着拐，低着头走出来了，旁边跟着奶奶。奶奶似乎很生气，拽着大伯的耳朵不停骂骂咧咧。我凑近了些，蹲在一边假装在玩泥巴，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听得奶奶不停说：“不听我的办什么婚宴，这下她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大半辈子的钱全都给你买个媳妇，你呢？这么快就让她跑了还给人家看了笑话！这次抓回来你就听我的打断她的腿……”
我没有再听下去。
院外传来了哭喊声，是个女的不停在喊救命。我立刻站了起来，却发现大人们无动于衷，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各聊各的。
他们听不见吗？
声音越来越近了，妈这时候喊我过去：“燕燕。”我跑过去躲进她怀里，拼命想要捂住耳朵。我不喜欢这个声音，但又不自觉的去想：她怎么了？为什么大家不帮她？
“妈，怎么回事……”
“嘘。”妈压了压我的肩膀，我从她怀里抬起头，发现几个小伙子押着个姑娘进来了，刚刚不停在喊救命的便是她了。现在她没有喊，低着头开始抽泣，身上的红嫁衣扣子没扣好，病恹恹地被她的肩膀撑着。她乱糟糟的外套下面的胸脯起伏着，肩膀一抖一抖。被弄乱的辫子无力地垂着，几根发丝盖着一张白净的脸。押着她的一个小伙子还在吹着口哨，身上的马甲敞着。
这就是新娘子吗？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她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青紫的印子，和她脖子上的一模一样。真可怜，她是被打了吗？
我抬头看向妈，妈抿了抿嘴，见新娘子走远了才低下头小声对我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我迷茫的看着妈，也不管我到底明白了没有，她也不再对我说一个字。我又去问爸，他只是叫我跟妈呆在一块儿。
过了很久，大家才坐到桌子旁开始吃菜。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装模作样的吃了点之后趁爸妈不注意从饭桌旁溜走了。我一直在想着新娘子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遮遮掩掩，什么也不肯说。
屋子里传来阵哭嚎，我的脚步怔了怔，回头去看大人，他们照样在吃酒闲聊，大家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我铁了心要去找大伯问问明白，他一定会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屋子前门锁上了，我只好绕到后门，这时候那个姑娘还在喊，吵的我觉得心烦又害怕。我见着了大伯，他靠在门边，平常拄的拐杖倒在一边，他那条空空的裤腿叠在一起，不合时地显得滑稽。我没走过去，因为我发现他捂着嘴，肩膀也一抖一抖的。他为什么要哭，是因为奶奶骂他了吗？我站在那儿，想着怎么安慰大伯，告诉他我也经常被妈骂，但是妈对我还是很好。
大伯看见了我，他用那只晒得黑黑的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他对我招招手，又笑了笑说：“燕，来，给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