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纪事——春节篇（4）

可爱的娘

初四有个聚会，早晨跟娘说了，娘嘴里答应着，神情却有点黯然。我偷偷瞥见了，心里暗喜。

早饭后娘看着我穿好衣服，问我几点回来？问我几个人聚会？问我跟谁聚会？我知道她是不舍得我出去，因为每过一天，归期临近。她是想跟我多待会，可又不能说不让我去聚会。

我在那穿鞋，娘心神不宁，东屋西屋地转。

我实在憋不住笑了。说：“娘，你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去！”

娘的脸瞬间晴朗，笑容跟着出来了。乐滋滋地搬出新衣服。又说先洗个头发。紧张得仿佛去参加重大聚会。

娘今年本命年，给她买的里外红衣服。这一说外出，娘紧着忙活起来。半个炕头被她的一片红衣服占满了。

娘的头发全白了，年前烫了头发，白发配红衣服还挺好看。只是娘老了，皱纹密布，看着她我会沉思，想起她年轻时的样子。

娘很漂亮，年轻时像演员龚雪。很多人说我没长出娘的模样，不然我会好看些。我倒是知足，亏得娘我才有这个样子。别人说娘比我漂亮，我打心里高兴。娘是双眼皮大眼睛，我是单眼皮小眼睛。可我随娘有宽大的额头，这就够了。有一点像娘，也是自豪的。

娘洗了头发，穿好衣服。问我红围巾还戴不？我说戴帽子吧，坐车不用围巾了。娘还是不放心，站镜子前面前后照了照，我说很好了才走。

坐车上，我开始导航。娘一听黄晓明的语音，问我：“这孩子是哪里人？怎么哪里都知道？”

我笑出眼泪。接着又难过了。这两年回去基本是高铁，娘两三年没坐我的车了。以前那些年，经常回家，娘喜欢坐我的车，还总夸我开车技术高。记不清娘陪我走了多少次高速公路。可娘在，我却越走越远了。2014年我从高密回荣成，娘说陪我去收拾家。高速上娘哭了，说在高密她可以常去看我，以后再去荣成看我就远了。说她越来越老了，老得追不上我的脚步了。那一刻，我心里是恨自己的。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却被命运赶着走了千里。

我跟娘说：这是导航，是语音系统。里面有很多人的声音，有男声也有女声。我是女生，喜欢听帅哥的声音，一个人走路不犯困。

娘笑了。说我这么大年纪还喜欢帅哥。

每经过一个乡镇娘都问我，这是哪里来？问完了自己又说出一个乡镇的名字。说对了，我说是啊。说错了我就给她更正。说着话娘的手也不闲着，摸摸这里，动动那里。问问这是干什么的？那个有什么用？

娘越来越像个孩子，我也越来越愿意跟这个“大孩子”在一起。

聚会是跟几十年没见的老师，娘一听是老师就紧张起来。说早知道就不来了。我劝她不用紧张，有我坐一边呢。

开始吃饭时娘不好意思，也不夹菜。边上的老师一个劲给娘夹菜，剥干果。老师们开始叫她阿姨，叫出来以后又觉得不妥，改叫嫂子。也有老师坚持叫阿姨的，娘笑的皱纹都开了。

老师们夸娘生了我，还会写几个字。娘便说谢谢老师们教得好。看得出娘很自豪，这自豪也是我的力量。

这两年，我只要发了文章，娘都第一时间看。戴着老花镜，单个字看。还跟我说，她点赞了。有时候我几天不写，娘就问我怎么了？娘小学三年级文化，从知道她每天看文章开始，我就想得让娘看懂。只要简单说明白的事，我就不用生僻字。娘不会查字典，我也不想给看文章的人添麻烦。娘每天的阅读给了我动力，她的欢喜是我努力的方向。

聚会结束后还有几十公里的路。坐了一天，娘有些累了。问她累不？她说不累，说心里高兴。

回来的路上，娘说了没几句话就睡了。把身边的围巾给娘盖上，娘都没有感觉到。我开得很慢，听着娘粗粗的呼吸。几十公里的路，有娘在，真想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谨以此文，祝福天下的母亲身体健康！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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