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流逝的星光

流萤点点,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翻遍过去的记忆——萤火虫在薄暮下一望无际的油绿的稻秧上闪烁。有的在稻田上空翩翩起舞,一点一点,绵延起伏;有的伏在稻苗的叶片间,明明灭灭。“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腾空的是雄萤,在草丛里闪呀闪的是雌萤。雌萤没有翅膀,它发光是为了招引雄萤去赴一场约会。放在透明玻璃瓶里的萤火虫在我的睡梦里一闪,一闪……这是我经历过的夏日童话。

去年的初秋天气,偶然在郊外的路上捉到一只萤火虫。它正好在我身旁慢慢飞过,孤孤单单,若有所思。我童心弥漫,追逐了一路,终于把那一粒光握在手心,用的全是儿时捉萤火虫的姿态,心河水波荡漾。“轻罗小扇扑流萤”,那是古代深宫女子捕萤的曼妙。我左手五指捏出一个空间,它在我的手心闪光,慢慢爬动。来到路灯下时,它就慢慢不亮了,如将烬的炭火在风中,忽明忽暗。携它慢慢步入更深的黑暗中,它的光亮越来越强,在腹部的末尾两节,像是手机电池显示的两格电。我是第一次如此长久而仔细地观察萤火虫。最终放它飞走,怜爱地看着它的光亮在前方消失。记忆中的萤火虫,绿莹莹的一粒粒亮光,在夏夜的村庄周围移动,纷纷扰扰成一世界的童话,把乡村童年打扮得富饶美好。这只萤火虫如此孤单,如那个在七夕夜里扑流萤看星星的宫女。

很久以前,天上的星星也多。在屋顶天台上乘凉,夜睡,用现在时髦的说法叫露营。睡觉之前看夜空星河灿烂。那么多的星星,那么遥远又那么近。最早知道的是牛郎织女星。奶奶七夕在村前的禾场上讲故事,讲完后用手指着天空:最亮的那两颗就是。我顺着她的手指好奇地仰望天空,满天的星星,亮的很多,不知道到底哪两颗是牛郎织女。“北斗七星”大概是没有认错的,七颗亮亮的星星摆成一个勺子一样,在小学的《自然》课本里见过,一下子记住了。“斗柄南指,天下皆夏”。也只有在夏夜仔细而专注地看过夜空,数过怎么也数不清的星星,看流星一闪即逝。没见过流星雨,特别想遭遇一场。那颗启明星是真正认识的。天快亮时,众星隐退,东方一星灼灼,那就是启明星了。晨风微凉,露水打湿了头发,有早起的人寥寥的话语在村前的池塘边飘散。一天乡村劳作就要开始了。

离开乡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星星。在城市高楼的阳台上晾衣服,偶尔抬头看见一小方天空几颗星星,若有若无躲躲藏藏。去年秋天因事回乡下,半夜起床,不经意间抬头,满天星云,镶在深邃幽蓝的天幕上,每一颗是那么亮,又是那么近,好似挂在琉璃瓦的屋檐。仿佛回到了古代的王朝和星空下,我无比惊喜地与它们对视。星星无语,我有很多话想对它们说,像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却不知从何说起。夜凉如水,无尽的夜空,无际的星辰大海,无声地凝固成一个镶着星星的透明宝石。我沉醉在满天星辉里。多少年来,我以为星星都出走了,原来,它们一直都在,从亘古而今。寂静的秋夜,乡村沉沉地酣睡在黑暗里,我站在深夜的屋檐下,想起了年少时“卧看牵牛织女星”的情景,母亲“星儿密,戴斗笠”的歌谣言犹在耳。

萤火虫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星星会不会被人遗忘?我总喜欢杞人忧天。

文/肖爱梅(原载于2021年8月11日《东楚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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