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孩子

村庄的孩子

他出生前，村庄已在那儿，生活了不知多少年。

村庄很小，他却走了二十多年，才到村口。

后来，他离开了村庄，也怀念着她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

随着一声啼哭，一个婴儿带着恐惧与好奇来到新世界，恐惧着陌生的世界，好奇着未来是什么。

满月那天，家里请了客，村里人都来吃席，婴儿却不认识他们。

一股新鲜的臭味弥漫开来，母亲又打来一盆热水，给他洗了屁股，换上干净的白布，洗洗换换，村庄里还没有纸尿裤。

孩子从小身子弱，有些佝偻病，喝过很多鱼肝油。

一岁多些，穿着开裆裤的孩子刚学会走路，踉踉跄跄地，第一次站在村庄的土地上，却时常吮着母亲的乳头赖着不放。

三岁，他开始读幼儿班，在课堂上拉裤子里，早早放了学。

四岁，他第一次逃学，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感受到无处可去，在村庄里除了躲避仍是躲避。

五六岁，他才懵懵懂懂地知道“他”和“她”的区别，无忧无虑牵手玩耍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一年级，小孩七岁。学校有些老旧，离家很近。

小孩们喜欢玩拍纸包、丢手绢、跳皮筋、打弹弓……在学校，在村庄各个角落。

八岁，村庄里小卖铺的花生糖很甜，一毛两个。买一包五毛小当家干脆面，可以收集水浒卡，那都是宝贝儿。

九岁，读三年级的他在期末考试中获得第一名，也是小学时唯一一次。

放学后，小伙伴们在田野里打滚、抓泥鳅、放风筝……夏天，他们又去湖里游泳，冬天，放学途中，到菜园池子中捞几块碎冰，嬉戏而归。

十岁，他终于从一楼教室搬到二楼，那是四年级。他戴着值日生的牌子在村庄四处转悠，自以为班长。

那一年，村庄土路被一层粗糙的水泥路替代了，那是全村人修的。后来，再也见不到奔跑在雨中，穿着雨鞋的少年们，小孩知道打玻璃珠的地方也消失了。

他十一岁，全校师生搬到了新建的希望小学，老学校由之废弃，后来，它又作为村卫生所，再后来，老学校被拆除殆尽，苍柏森森，围墙斑驳，荒草纵横，不复当年。

五年级，村庄离学校愈来愈远。

十二岁，考完小升初，隔家近的同学陆续告别了师生，他希望多陪老师同学们走走，第一次感到离别是如此痛苦。

家里的手推车也换成了拖拉机，后来，在村庄随处可见。

成绩很快出来，不理想。不甘与害怕交织，初一到初三，十三岁到十六岁，少年沉于书海，他很笨，唯有刻苦。念父母辛劳，常与他们深入农田，劳逸结合。

他考上县里的一所高中，一星期才回一次村庄。十六岁到十九岁，高中毕业，一无所获。

二十岁，他选择了补习，没考上大学，却认识了一帮好朋友。高中四年，两个班；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仍是两个班。他宽慰了。

二十一岁，他当了一名学徒，村庄在远方。

他生了一场大病，二十二岁，又回到了村庄。

二十三岁，他对村庄的感情愈深了，更明白了村庄的宽容与承载。他拾起笔，将这一可爱、温情、朴实的村庄跃然纸上。

二十四岁，他在路上。

当他走了二十多年，终于来到村口，回首往事，村民、房屋、原野、道路、溪水、四季……为什么会如此不舍？

从此，远方的远方叫村庄。

孩子已长大，却是村庄永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