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之教育及智识上的鉴别力

教育和文化的目标,只在于发展智识上的鉴别力和良好的行为。一个理想的受教育者,不一定是学富五车,而只须明于鉴别善恶;能够辨别何者是可爱,何者是可憎的,即是在智识上能鉴别。最令人难受的,莫过于遇到一个胸中满装着历史上的事实人物,并且对苏俄或捷克的时事极为熟悉,但见解和态度则是完全错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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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好像已经觉得学而不思比思而不学更不好,所以他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必因看见弟子之中这种学而不思的人太多了,所以他要提出这种警告。这个警告其实也是现代学校所极为需要的。我们知道现在一般的教育,和一般的学校制度,都偏于割舍了鉴别力以求学问。视强记事实即为教育的本身目标,好像富于学问即会使人成为一个高士。但是学校为什么要贬视思想?为什么要歪曲学制,而将愉快的求学企图变成了机械式的、严定尺寸的、划一的和被动的强记事实?

理由很简单:我们所以用这个制度,因为我们是在将民众整批地教育,如在工厂里面一般。而一涉工厂的范围,则一切都须依着呆板的机械式的制度去行事了。为了保护学校的名誉和将产物标准化起见,所以学校要发文凭,以为证明。为了须发文凭,便不能没有次第;为了须分次第,便不能没有记分;为了须记分,便不能没有大小考试了。这全部的程序,成为一个整个的合于逻辑的必然事件,而使人无从避免。但机械式的大小考试,危害之大,远过于我们所能想见。因为它立刻使人注重强记事实,而忽略了鉴别力的发展。

而危害在于这种制度一经订立之后,我们即易于忘却我们已渐渐或将要脱离教育的真正的理想目标,即我所说的智识上的鉴别力的发展。所以孔子所说:“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这句话,仍有牢记的价值。世上实在无所谓必修的科目,无必读之书,甚至莎士比亚剧本也是如此。学校好似已采用一种愚笨的概念,以为只须从历史或地理中国采集若干有限的资料,便足以供一个学者所必须。我曾受过相当的教育,但我至今弄不清楚西班牙京城叫什么名字,并且有一个时期我以为哈瓦那是一个邻近古巴的海岛呢。必修可能的规定,其危险在于它义涵一个人只要读完这个课程,便已在事实上知晓了一个学者所应知晓的事情。所以一个毕业生离开学校之后,即不再企图更事学问,或再读一些书,因为他是已经学完了一切应该知道的学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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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现在的教育与林语堂所批的“教育”几乎还是一样的。要说进步吗,那就是现在,我们更甚于那时对“分数”的疯狂,“分分分,学生的命根”,拿命与分数搏一生死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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