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的最后五十年》10.9女神的悲剧

《盛世的序曲:南北朝的最后五十年》系列连载

第十章 北齐灭亡记

9女神的悲剧

唐朝诗人李商隐有一首著名的《北齐二首》。诗曰: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这首诗所描述的就是冯小怜和北齐亡国的故事,也正是这首诗的流行,让冯小怜成为了历史上著名的红颜祸水。

要说冯小怜,当然也要先说到高纬。

很多人谈到高纬,都是用一种不屑和不耻的态度来对待的,他是一个变态,他残暴不仁,他嗜血成性,他荒淫好色,他自私自利,……

很多的标签都可以贴在他的身上,这些都没错,但是,很多人忽略了一点,高纬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当“玉体横陈”的香艳成为一种滥觞之后,我们是否也应该认真审视一下高纬的爱情呢?

冯小怜在她最开始进入历史的那一刻,便是以一种惊艳的姿态出现的。

一个玩尽无数女人的花花公子高纬,竟然会一夜之间被一个还是无名宫女的冯小怜迷得神魂颠倒,并且从此独爱冯小怜一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惊艳和妩媚才能做到?

二人如同坠入爱河一般,“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如胶似漆才能做到?

而在周齐对决中,高纬为了满足冯小怜一个人的要求,竟然连江山社稷都抛诸脑后,一次次错过绝佳的战机,这又是怎样一种倾国倾城才能做到?

而无论高纬一路逃窜至何处,他始终与冯小怜形影不离,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死相依才能做到?

而当高纬和冯小怜作为俘虏被带到长安之时,高纬即便受尽屈辱也在所不惜,而一向胆怯的高纬,竟然以一种极尽卑微的姿态,向宇文邕做出乞求,只为得到自己所爱之人,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至死不渝?

或许,这就是因为爱情吧。

当高纬被以谋反罪处死的时候,我不知道此时的冯小怜作何感想,史书虽然没有记载,但是我们可以猜测,可能悲痛欲绝,可能是自叹薄命,也可能她想追随高纬而去,做一对绝命鸳鸯。

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双宿双栖,一切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一切都化为泡影,从此只能沉淀在记忆深处。

而作为一个亡国的“妖女”,宇文邕把冯小怜赏赐给了代王宇文达。

史书记载,宇文达在北周是一个勤俭节约、廉洁自律、不近女色的道德楷模,手下人劝他聚敛财物,他却说:“君子忧道不忧贫,何必为钱财这种小事烦心呢。”明显是一个正人君子的典范。

而宇文邕竟然把绝代佳人冯小怜赏赐给道德楷模的宇文达,其用意昭然若揭,那就是让大周朝的臣子们都看看,冯小怜就是一个红颜祸水,这种货色在我们大周朝,无论扔给哪个男人,都没人要她。

事实上,宇文达一见到冯小怜,便被冯小怜的姿色所迷恋,顷刻之间便拜倒在了冯小怜的石榴裙下。

还道德楷模?还正人君子?伪君子还差不多!

此时的宇文邕如同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他本想让大臣们都以宇文达为榜样,做到廉洁自律、洁身自好,然而事与愿违,自己最信任的道德君子,此刻竟然如此堕落,这真是大周朝的耻辱。

由于宇文达对冯小怜的过分宠爱,宇文达的正妻李氏开始吃醋了。

李氏愤愤不平,她自诩贤妻良母,丈夫本也是正人君子,而此刻,自己的家庭全都毁在了这个狐狸精冯小怜身上。

李氏悲伤欲绝,一度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几乎死于非命。

而冯小怜虽然被宇文达宠爱,但是却念念不忘高纬对自己的恩情。

有一天,冯小怜怀抱琵琶弹奏着,脑海里却是想象着昔日与高纬的点点滴滴,不觉悲从心来,突然琴弦断了,悲伤中的冯小怜提笔作诗。诗曰:

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

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

岁月带走的是过去的人和事儿,带不走的却是对爱人的深深思念。

没过多久,隋朝建立了,宇文达作为北周宗室,在隋文帝杨坚的政治清洗之中死去了。

冯小怜作为一个可以被人随意送来送去的礼物,又一次被送到了李询的手中,然而命运却再一次捉弄了冯小怜。原来,这个李询,就是宇文达的正妻李氏的哥哥。

李氏就是因为冯小怜这个狐狸精,几次寻死觅活,差点死掉的,作为李氏的哥哥,妹妹的仇,那就是自己的仇。

李询没有像宇文达那般不争气,他没有被冯小怜的姿色所迷惑,对于冯小怜,他要给他的妹妹报仇。

李询让冯小怜穿着破衣破裤舂米,同时还让冯小怜干很多脏活、粗活、重活,百般刁难和凌辱冯小怜。

面对这样的遭遇,冯小怜只能委曲求全,她只是一个被命运所驱使的人,她从来都没有办法去驱使自己的命运,她只能冷笑,冷笑这世态炎凉。

终于有一天,李询的母亲出面了。

李询的母亲无法容忍这样一个狐狸精待在家里,自己的女儿也是被这个狐狸精祸害得家破人亡的,她勒令冯小怜自裁。

三尺白绫之上,一代女神,就此香消玉殒。

当我们从冯小怜的身上卸去女神的光环,我们所看到的冯小怜,只是一个被命运所驱使的女人罢了,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她的一生都是可怜可叹的。

她原本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只因为天生丽质,从此便卷入到了政治的漩涡之中,也最终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历史的替罪羊。

冯小怜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过,她只是一个被命运驱使的奴隶,她可以迷倒众生,却无法给自己给争取一个幸福的人生。

冯小怜是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女神,任何女子都无法比拟。

佛家说,缘定三生,不知高纬和冯小怜是否还有来世的情缘,如果真的有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选择生在帝王之家。

而对于冯小怜这样的女人,历史上往往称之为红颜祸水,夏朝的妺喜,商朝的妲己,西周的褒姒,以及无数的女人都被贴上了这一标签,然而,一个女人真的有如此能量能够倾国倾城吗?

北宋的王安石曾有一首诗:

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

但愿君王诛宰嚭,不愁宫里有西施。

这首诗的意思是,一个国家的安危,真正依靠的是你们这些谋臣,一个小小的贱妾(诗中指西施)怎能成为国家的祸患?要说该杀,最该杀的就是伯嚭这样的奸佞之臣,又何必担心宫中的西施呢。

在一个男权社会中,王安石能够如此批判“女祸论”,实在是非常有远见性的看法,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的道学家来说,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替罪羊。

同样,鲁迅在她的《且介亭杂文》中也有着更为彻底的揭露和批判。鲁迅说:

我从不相信昭君出塞可以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亡吴,杨贵妃乱唐那些古老的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性是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由男人负,但向来男性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

这段话不言自明,男权社会里,国家的兴亡岂是一个女人所能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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