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书 || 美丽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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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失落
不几天前,因朋友乔迁,途径故乡,进而逛了几个村子,总有一种如踏他乡而陌生的感觉。我们村,在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大干社会主义时代,有十个生产队,数百户人家,足有上千人口,而现在常住户不足十家。
村子里静得出奇,偶尔方能听见一两声蝉噪鸟鸣,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南朝诗人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空寂。阳光静静地洒落在残瓦破墙边,亦照射在虫蛀斑驳的木门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静静地守在门上,决绝地拒我于门外。我,痴痴地站在铁锁前,犹如犯错的孩子站在母亲的教训里,低眉垂眼兀自发呆。
社会在发展,移民搬迁使村落居住户数和人口在后退,以至于相当一部分村庄逐渐消失。走进村子里,随处可见多数家的门户是“铁将军”把门,没有了过去人欢狗叫的热闹场景,只能看到几个靠墙根晒太阳的耄耋老人,隐约听到零落几声的犬吠鸡鸣,毫无生气,如入他乡。如此之境,静得可以听见我慌乱跳动的心。我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怕惊醒了我家虫孔满满的木门的疼痛,惊醒了村子沉睡的旧梦。
我傻傻地站在门前,隔着细细的门缝儿悄然偷窥,熟悉而空寂的院落,亦在隔缝打量着我。阳光寂寞地晒着破败的院子,土坯墙颤颤地撑着摇摇欲坠的破屋顶,弱弱地站在原地,寂寞地守着那些或欢笑或哭泣的旧岁。在风里,亦在雨中;在白昼,亦在黑夜;在蜘蛛结满的网里,亦在不可预知的未来里。
如此空寂的村庄,岂止这一个、那两个?在中国版图上曾经辉煌了多少农耕文明,大概就遗落了多少村庄吧?终究是农耕文明遗漏了旧梦,还是现代科技疏忽了大地的忠魂?
我不敢打开那扇门,生怕那生了锈的锁会哭,生怕吵醒老墙上生锈的镢头镰刀,更怕梦里的父母会嗔怪、倾诉生锈的苦痛和思念,那些忧伤的故事会压垮我脆弱的心堤。
我怕呀,怕惊扰道场边核桃树顶上的鹊巢,惊起那对丢盹的喜鹊!
可一声轻微的叹息声,终究还是惊醒了那对喜鹊。它们揉揉寂寞的眼,嘎嘎几声,一如留守在村里的那几个老乡邻。
这土墙瓦屋里,收藏了我童年的足迹;这一间间土房里,储存着原始的血脉和根系,还有那点点滴滴的朝阳和夕雨。我怕惊醒孤寂的风,将这摇摇欲坠的土墙吹皱成一堆废墟,那时,我的心里,犹如这古老的村庄长满荒草凄凄。
往昔的记忆竖成一支颓唐的笔,用石头和泥土注释山凹原野,让笨拙汹涌成厚重的叫喊,连同沉重的叹息铸成遙望的故乡。
村子空了,旧房子寂寞地煎熬在风里;门前那一泓纯净的潭水也干了,涸了。陈旧的容颜默默诉说着无限的凄惶,那深深的潭底成片的水蒿已长高长老,几乎与水潭的边沿一样苍凉。
我惊恐地奔出水潭的心房,茫然地站在潭边观望,我真怕踩疼了水潭的伤。淡淡的一缕斜阳,透过了那个土墙,白哗哗地洒在我长长的影子上,我的影子误踏了一小片残垣的旧伤。
漫步在熟悉的村头,满目春风,几乎没有见到熟人,空寂的村子里,那些岁月里的人和事拥挤着,拥挤着从脑海里跳出来,如梦,如戏,如影子,挥之不去,追随在耳旁,相伴于梦魇。没有了过去人的身影和见面的问候,一切陌生,如入他乡,没有了乡土人情,畅然若失,感慨万千。
一只老黑狗,逆光里与我遥遥对视着发出一串有气无力的吠叫,不知是在招呼我还是在诉说孤独和寂寞。它始终慵懒地站在原地昂头瞧我、吠我,不远不近,不退不进。我明白,终究是我的唐突吵醒了它压抑的忧伤。可它哪里知道,曾经,我也是这里的主人,因为抵不住城市的辉煌,才远离了梦里故乡。
家家破败灶房的屋顶上,都留有土块砌筑的烟囱,无一例外地只剩半截斜歪在白刺刺的阳光里,却再也没有了袅袅炊烟。半截烟囱,只是过往岁月的见证。的确,没有人住的村子,哪有炊烟会飘起?空寂的村子,甚至不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漠落日下有孤烟,就有人家在居住,而村子里呢?没有完整的人家居住了!
对门的那对老夫妻,七十岁的老头儿忙碌一天,晚上睡去再也没有醒来,直到第二天老太太喊叫吃早饭方知再也不会睁眼,仙逝后,老太太也随女儿远去他乡。核桃木门只剩下门框,独自支撑着摇摇晃晃的门墙,宛若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妪;房屋,半边已倒塌成一片土殇,檐下,麻雀儿也不肯赏光,怕被寂寞和孤独淹没在落满灰尘的蜘蛛旧网。
回头,撞见我远方的一位姑姑,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生了六儿两女,六个儿子因家贫难以成家,外出打工相继出事,只留下了眼睛不好的老六,却因入赘去了他乡。晚年失去老伴的姑姑,干枯的手,比水潭里那片水蒿杆更干枯,佝偻的腰是年轮的回馈,干瘪的嘴角抿了又抿,抿起层层皱皮,那只失明的眼里挤出一滴涩涩的泪,犹如干涸的水潭里残存的那一小滴儿残露。老人激动啊,激动于这个白天的幸福,幸福地见到了我,见到了一个活着的、能和她说一句话的人。姑姑攥着我,久久不肯撒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说那些个沉睡的人和事,也包括我沉睡多年的父母……
姑姑的诉说惊了我的魂,我慌乱地倾听着。没有人住的房子,不能称之为家;留下不足十户的村子,行政区划已经撤并,王坪这个古老的名称已经过期作废,没有人居住的村庄应该叫什么呢?而这般空寂的破房土院子,历经一百抑或是几百年的风雨侵蚀、饱受岁月的沧桑磨砺,在未来的时光里会不会在耄耋里老去?会不会过了保质期而坍塌成墟?那时,村庄还能被称之为村庄吗?
走远的历史,永不回头。村庄,只是农耕历史的印记。
踏上故土,默默地注视远山那片稀柔的雾,静静地思索乡村古老的过去。村庄里,安放着我们的旧梦,那把生锈的铁锁紧紧锁着我们的魂。如今,我们找不着丢失的魂、回不到深陷的梦、进不了自己的家门。故乡的日子很老,老一代人将隐去了痕迹,新一代人只享受现代生活,不去听忆苦思甜的故事。我沿着土地的脉络,擦着生锈的记忆,天地包容了村庄,村庄却包容不了现代人。若干年后,即使村庄的旧址还在破败的容颜里清守孤寂,谁又能打开那扇旧门,谁愿意重回那个破院续梦……
故乡变他乡,在一杯清茶里殉葬了一个泯逝于昨日的灵魂,变成美丽的失落。
杜忠书,男,高级教师;出生于陕西省山阳县,喜爱读书,酷爱写作。作品散见于《陕西人口报》《姑苏晚报》《陕西文学》《知否文学》《陕西教育》《教师报》《中学政治教学参考》《班主任》《商洛日报》《商洛教育》等报刊杂志。并有作品被山东省菏泽市选作2016年中考语文阅读题,荣获第三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
2016年11月份开始,〈嘉年华时光〉联合“大秦岭牛伯伯核桃酱”、陕西中烟面向全国文学爱好者开展“一人一城一故事”征文大赛,每个月,经过编委会初评、读者参与和网络微信投票,会在〈嘉年华时光〉公众号里公布获奖名单,共评出:
一等奖一名,奖励价值128元的核桃酱大礼盒一个、价值49元简装核桃酱一提、陕西中烟延安(红韵)两条(每条260元)、胡锋先生书法作品一幅。
二等奖两名,奖励价值49元的简装核桃酱两提、陕西中烟价值260元延安(红韵)一条。
三等奖三名,奖励价值49元的简装核桃酱一提、陕西中烟延安(红韵)礼盒两个(每个价值60元)。
优秀奖若干名,奖励陕西中烟价值60元延安(红韵)礼盒一个。
一二三等奖获奖作者将颁发荣誉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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