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艳:吃中药的日子

吃中药的日子

刘雪艳

  我父亲是老中医,家里存放着很多草药。仔细看时,这些草药里有树叶,有果实,有贝壳,有根茎,红的紫的白的黑的,花草根茎类的一般气味芬芳,贝壳类的有些淡淡腥味,却光滑可人。他的诊室里,有一个黑色的大药橱子,从上到下,排列着无数的小抽屉,每个抽屉分三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都填满了不同的中药,抽屉外面还用白油漆写着药品的名字。
  我没出嫁那会儿,经常帮着他抓药。用一杆小巧精致的小秤,把那些黄芩啦,白术啦,陈皮啦,按照药方上的克数称出来,依次倒在草纸上,包好,用线绳子捆扎妥当,交给病人。
  年轻人都不爱喝中药,他们匆匆忙忙,时间宝贵,做什么都希望快一点,而且还要少吃一点苦。中药汤子真苦,有些闻上去就让人翻江倒海地恶心,更何况喝下去呢。
  老年人偏爱吃中药,他们大多数都有慢性病,而且不止一种病。他们把中药拿回去,泡好了,把药罐子放在煤球炉子上,小火慢慢熬煮,不时地用筷子搅拌,免得叮锅。草根树皮,红的白的黑的,在沸水里上下翻腾一会儿,水渐渐变成黄昏一样的黄色,药味儿出来了,飘到屋里屋外,走过的人不用进门,都能知道这家里有病人。
  父亲给无数人开方治病,自己得了病自然不用求人。有个寒冷的冬夜,他半夜起来看了三次病号,结果自己伤风感冒,咳嗽不止。他戒了烟,自己熬药来喝。父亲熬的药特别苦,每次都熏得我胃里痉挛喉头作呕,药喝完了,那股子药味还在屋里经久不散。
  奶奶是个老慢支,每年天气冷了,就要犯病吃药的。我因为从小和她睡,不幸也落下了咳嗽的毛病。
  出嫁前夕,母亲说,不能带着病到婆家去,免得人家嫌弃。于是父亲就给我熬中药。我不爱喝中药,可是打针更疼,我只好捏着鼻子喝药,喝了21天。我再也受不了了,宣布打死也不喝了,太苦了,每次喝药都跟服毒似的。但是,我的病却从此除根了,这些年的冬天再也没有犯过。而且,喝了21天的中药,我全身的经脉似乎都畅通起来,身体轻松温暖。所以,中药对于身体的全面调理,是确有神奇效果的,这也是很多老年人对中药不离不弃的原因吧。
  我结婚后,很快就怀孕了,因为没有做好准备,喝了酒,不敢要,唯恐孩子发育不好,我选择了痛苦较小的药物流产。吃完药之后就是一通折腾,腹痛,腹泻,流血,十多天之后,我依然流血不止。去医院照了B超,告诉我说,干净了,没有什么了,大概就是宫缩无力吧。
  于是父亲说,那就吃中药来止血吧。于是我妈给我熬中药喝,喝了五付中药之后,不血止住了,我相信我已经复原了,开心得不得了,就停了药,开始愉快地上班和操持家务了。
  不料两天后,我忽然开始流血,垫上一块纸,很快就浸满了血,再换一块,几分钟又湿透。我觉得不好,让老公带我回娘家,我没说几句话,感觉热乎乎的液体已经顺着腿流下来,赶紧跑去厕所。好像开闸放水一样,大量鲜血哗哗地流淌下来,不受控制,像喷泉,像瀑布,整个厕所都变成了红彤彤的,那一会的功夫,我失血至少有500毫升以上了。
  我妈说,照B超的没看出来,这是子宫里还有东西呢。中药的劲头有多大啊,其实这些天,我一直都没有停止流血,只是在药物的作用下,血液在子宫里硬生生锁住了,排不出来,停药之后,劲道卸了,才一股脑地出来了。
  我又做了清宫术,从里面吸出拇指大的一块胚胎组织残留来,这才算彻底好了。
  那些自然界的草药,看似平淡无奇,组合起来,是有巨大的力量的,我们祖国五千年的历史长河里,中医中药是前人积累下来的无比宝贵的财富。
  可惜现在的学生,很少有人喜欢学习中医。一个年轻的中医学生,毕业之后在医院里,是很难出头的。看中医的人少,即使有患者来了,也是找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年轻中医绝难被认可。而无论是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都实行绩效工资,你的工资来源于你的处方。对生存压力巨大的年轻人来说,饭都吃不饱,谈什么钻研学问,不如改行了。在现在的基层医院,中医基本上已经断档了,这甚为可惜。
  即使不是年轻的中医大夫,就是西医大夫,在刚毕业的十年间,也是累受挫折的过程。十年的临床摔打,一个医生才会有不错的口碑,稳定的市场和收入。
  吃中药的那些日子,我信服了中药,而在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们还能找到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医大夫开方看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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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刘雪艳,山东德州人,德州作协会员,业余写作,多篇文章发表在报纸副刊和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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