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纲：老师，当年您为什么逼我改写志愿

老师，当年您为什么逼我改写志愿

那年，他高中毕业。

他是班上的尖子生，也是年级的尖子生。

他读的是市里的一所名校，按他的成绩，考上大学是胜券在握。

他报考的是文科，按规定得填报三个志愿。他的第一志愿是北大中文系，第二志愿还是北大中文系，第三志愿在班主任的动员下，不情愿地填报了一所省城的名校。

他极自信：北大非他莫属! 班主任也看好他。

几天以后，班主任找到他，让他把报考的志愿改动一下，三个志愿全部改成市里的普通大学。

为什么?他拿眼望着班主任老师。

她不敢看他那对明亮的闪耀着青春光彩的眼晴。停了好一会，她轻轻地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听老师的，就这样填。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见班主任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潮润。想起了他填报志愿后回到家，兴高彩烈地把这事告诉父母亲时，父母亲表现很平谈：听听老师的建议吧。

为什么?为什么……他喃喃地叫着，没动。一张新的“志愿填报表”就摆在面前，一双年轻的眼晴直直地盯着班主任老师。

她不能告诉他，这是学校的纪律。昨天，学校召集应届毕业班的班主任老师，传达了上级教育部门有关应届毕业生填报大学的一系列规定。

填吧，就这样。听老师的话。她再次对他说着与前次差不多的话。

她看见他提起了笔，在那张新的表格上填上了她所建议的市里的一所普通大学两所大专。填写时，她看见他的书写变得很沉很缓，有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了纸上，晶亮晶亮的。

她不忍再看他那个样子。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那宽大的窗前。面对绿荫匝地，鲜花盛开的校园，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她回过身来时，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两个月后，高考发榜，他名落孙山。

这是她差不多预料中的事。

她去看他。他关在家里的小房间里不开门，怎么说也不开!

她没说什么。只是和他母亲在外屋谈了很久很久。临走时，他终于出来了，一直低垂着头。她对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伸出柔柔的手，久久地母爱般地抚揉着他那一头浓密的黑发。

那是一九六五年。那年，他十八岁。

多少年后，他明白了班主任为什么要他修改高考志愿，也知道了当年他为什么会考不上大学。但，这一切对他都不重要了。人近中年的他，正在艰苦的创业。那事已成过去，那事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遗憾，只是青春年代的一个难忘的记忆……

又是多少年过去了。

一个美丽的毕业季，他的那个班再一次同学聚会。他去了。他看见了多年不见的同学，也看见了自那一别后再未见面的班主任老师。

老师已年逾花甲，没有了当年的漂亮，一头美丽的青丝变成了如雪的白发。像当年那样，她大声呼喊着班上的男生女生的名字，热情地张开双臂，慈母般地拥抱着一个又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儿女。

当拥抱他时，他看见她笑盈盈的脸上，那双不再美丽的大眼里闪着泪光，尤如当年让他改动志愿时他看见的那样。

在这一刻，他的眼晴湿了，心底倏地蹦出一首歌，一首他非常喜爱的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歌——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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