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对话吴国盛:只有做没用的事情,才是为自己的目的存在,他才是一个自由民 | 第一期
原创 吴国盛、梁冬 自在睡觉 昨天
吴国盛
清华大学科学史教授
北京大学理学学士、哲学硕士
01
学科学史,其实也是学人
科学史,是一门和数理化平级的一级学科,但也是一门历史不久、规模较小的边缘学科,甚至99%的人都不知道它,因为只有当科学产生了很大影响之后,才会有人反思科学,以至于科学史在20世纪初才出现。
顾名思义,科学史就是研究科学的历史,也就是研究科学的由来、科学的发展脉络、科学与人类其他文化的关系、以及科学与社会之间的相互影响。它也由此衍生出了很多学科,比如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研究、科学与文化的研究、科学与哲学的研究。
人是历史的产物,而学科学史与学历史一样,都是学人,学理解人性,所以科学史的性质其实就是一门人文学科,且西方把科学史直接归到了历史系,比如美国。
不过,科学史属于专业性比较强的学科,学科学史的人一般也需要有一定的科学背景,而学历史的人则不需要有特殊的背景,再加上现代科技研发的人多,门类也很多。
所以科学史被单列出来,也是有道理的,不过这单列并不意味着与历史脱节,也不能被历史简单吸收、消化了。
02
为什么希腊的科学是无二的?
科学,不是一个人类文化的必然现象,而是一个现代的现象。200年以前的人类文明,无论哪一种文明,它都不是靠科学发展,而且历史上没有科学也非常正常,有科学才奇怪。
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前5世纪,也就是轴心时代,科学是在这200年才出现,而且当时希腊出现了大量的科学家、哲学家,他们研究出了一套思维方式。
这套思维方式有一个特点,就是脱离了实用的要求,追求纯粹的知识本身,没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不为国际,也不为民生。这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些科学家们认为,只有做没用的事情,才是为自己的目的存在,他才是一个自由民,而不学自由的知识,就不能成为自由民。在他们看来,无用的知识才是自由知识,因为任何有用的知识都必定把自己消弭在“用”之中,只有无用的知识才能成就历史。
所以,希腊人创造出了一套独特的知识体系类型,叫做演绎知识,也就是用概念自己推出自己,不用追求经验,不用去验证,不用去付诸实践来检验,而只需要自圆其说就可以。正因此,其他民族不曾有过希腊的这套科学。
与此不同的是,我们中华民族比较务实,注重问题的解决,关心如何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始终没有闲情逸致把追求毫无实用目的的知识,作为我们的主要动机,比如儒家强调学以致用,讲究理论联系实际。
03
万事万物都不是定性的
亚里士多德是希腊科学精神的集大成者,他认为自己是科学家,也是哲学家。
亚里士多德构造出了一套科学方法论,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便是按此要求构造的。他也构造了许多知识,比如著名的物理学,一门关于世界上万事万物的道理的学问。
除此之外,他还构造出了一套博物学体系,西方人也叫作自然志nature history,用于研究事物那些具体的和个别的现象。基于这三大贡献,亚里士多德成了中世纪后期欧洲最有学问的人。
不过,随着这三大学问的陆续展开,亚里士多德构造的科学反而被抛弃了,首先他的科学方法论只是单纯的演绎,没有归纳,现代科学虽吸收了其中演绎的部分,但也把它改造了一下。
他的物理学则完全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牛顿物理学。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是定性物理学,他认为每一个事物都有一个本性,所以他构成了一整套本性的理论体系,而牛顿物理学的最大特点是,所有事物不再是定性的,而是定量的,全部可以用数学来算。
无他,因为气顺了,自己的运就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