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茹丨清明幽思(散文)
每年到了这个雨纷纷的时节
我都会仰望着西方走神
我认准那边有一个暖暖的地方
大概就是安放母亲灵魂的天堂
要不为什么那里会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还发出像母亲微笑一样的祥光……
每年清明,我都会提前去凤栖山给母亲扫墓。阳春三月天,四周遍野春花烂漫,妈妈墓前的柏树也已经开花了。
西安凤栖山人文纪念园坐西向东,沿坡而建,气势恢弘。它面对莽莽白鹿,脚蹬悠悠浐河,南眺巍巍秦岭,北依雁塔晨钟,背靠凤栖神山,是古长安、白鹿塬、少陵塬、八里塬聚会之首,被称为长安十三井,尊为风水宝地。整个园区,绿树鲜花环绕,逝者静卧安详,生者欣慰感怀,仿佛天国仙境,胜似人间花园。
妈妈生前爱花,我们就给她选了这个依山傍水、景色秀丽的大花园。据说,如今这个花园一样的墓区已经住进了9万多人。他们有住高层的,有住平房的,有住花园洋房的,有住独立别墅的。妈妈住的小区是小高层。那个位置,既不会高处不胜寒,还可以眺望远方。妈妈热情好客,为了不让她寂寞,我们让她住在前排后排和左邻右舍的中间,在鲜花和松柏的簇拥之中,在一个新的世界里健康快乐地生活。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八年了。我们每年至少两次去看妈妈。去墓地的感觉,从最初的伤感、沉重,到现在的镇静、安定。一路走来,墓园规模越来越大,树木越来越高,花草越来越美,石碑越来越多。
墓碑上有两个名字的是合葬墓。那些一个红色的一个黑色的名字,让人感知着两个世界的牵挂和关联。每次看到那样的墓碑,我都仿佛看到一句话:我在这里等你,我们永远在一起。这样的墓碑一般格外干净整洁,一个人一成不变地对待着另一个人,他们真的还在一起,只是相处的方式不一样了,默默地相守,无须多说一句话。
那些两个都是黑色名字的墓碑显得比较萧肃。像远去的岁月,远去的背影,灰尘越来越厚,字迹也越来越模糊。远去的是他们儿女子孙的身影。父母在不远游,父母不在了,他们就去追梦,追自己的梦,也圆父母的梦。因为父母生前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情他们要去继续。游子们归来的日子,那些墓碑会变得光鲜无比,他们要把往日的亏欠和完成父母托付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父母听。他们相信,只有完成父母未尽的心愿,才是最好的尽孝,父母才能够含笑九泉。
有的墓碑豪华,有的墓碑朴素,有的墓碑只是一块光秃秃的石头,有的墓碑却刻满了字。其实,墓碑上有没有字是一样的。心里有的永远都在心里,心里没有的刻在哪里、刻多深都没有意义。
路旁有一块长方柱体、正方形切面的珊瑚红大理石墓碑。她竖立在自由园区,却只占用了一块墓碑的地方,四周的高出地面半块砖高度的花格栅栏,墓碑上的只有四个字“爱妻××”。每次走过哪里,我心里都会一动。因为我觉得哪里住着一个美丽的故事。那块墓碑立了二十多年了,每次去都感觉才有人来过。她并不孤独,也没有离去,一个男人二十年如一日地陪伴着她,在时光中宣誓着浪漫和永久。
那是一块爱情的纪念碑,让人温暖感动,也让人扼腕抱憾。相亲相爱的人却不能长相厮守,令人伤感。在爱情面前,悲剧比喜剧似乎更真实,更凄美动人。但人们向往的是一份真实唯美的爱情,爱情应该常住人间,爱情应该就在我们平凡的生活里,每个人都应该拥有。
现在,走在墓园,我已经能够平静面对逝去的悲凉和死亡的恐惧。以前以为死亡很遥远,妈妈离开的时候才知道生死就在转瞬间;以前以为死亡很虚幻,病痛的时候才知道死亡很真实。我不惧怕自己死亡,却害怕面对亲朋好友的悲欢离合,我想把这个难题远远地抛在身后。
寂寞身后事。我们更需要关心生前的事情。墓碑是给逝去的人立的,却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它告诉人们,生前或许分三六九等、荣华富贵,但身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就像清明里总有一些花开花落,这些意象世界里将“生死同在”的清纯花儿,一念涅槃,一念新生。
每次扫墓的时候,我越来越少的焚香烧纸,越来越多的播种浇灌。因为我坚信,去到那个世界里的人们,会有另外的安排和格局。而从这块土地上长出来的生命,既能映射出世界的日新月异,也能观照出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转世景象,天堂里也有人来人往。
十八年了,漫长而短暂,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样。每一个人都会走到寿命的终点,千古之后,亲人们一年又一年怀念着:你是父母生命的延续,孩子是你生命的延伸,在这个延长线上的我们,感恩于生命的交集和顺延。相信如果有来生,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不会走散。
昨夜有雨,没有把我惊醒。今日清晨,我踱步窗前,挽好被风凌乱了的纱帘,静默而又倔强的走进繁华,任车水马龙,市井浮生……
作者简介:吴群英(笔名吴文茹),生于新疆伊犁,现居陕西西安。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1届高研班学员。陕西作协会员,中国金融作协理事、副秘书长,陕西金融作协理事、副主席。著有《雪域星生》《山流水》《我愿是雪花》《太白》《雪又白》等五部文学作品集及在刊物发表各类作品计180余万字。2017年,诗集《雪又白》荣获“第三届中国金融文学奖诗歌奖”,同年被评为德艺双馨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