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水浒】读懂了施耐庵笔下的中秋,你就能读懂整个人生!
《志在筆得》恭祝各位朋友佳节愉快!阖家幸福!
时光流逝,难免沧海桑田;人到中年,早已物是人非。
于是,每逢中秋佳节,我常漫步在湘江岸边,伴着一轮清辉,细细品味这千年不变的月色以及红尘人生。
又到中秋。
有多少人家幸福地享受天伦之乐,就有多少人对着思念的酒吟诵那首《水调歌头》。
多少缠绵幽怨,多少思绪乡愁,令多少人不敢抬头,怕看那圆圆的明月,拉紧窗帘,躲避那倾泻的月光。
有人说《水浒传》是反映宋代生活的百科全书。纵观整部《水浒传》,从宋哲宗年间高俅出场,到宋徽宗时宋江死去,前后大约有二十余年。而令人颇为费解的是,小说贯穿了二十多个中秋,作者却只描述了其中的五个月夜故事,即便如此,其中有的甚至也还只是点滴笔墨,一笔带过,其中深意何在呢?
其实,所谓经典,是耐看的,也是值得细读。读懂了施耐庵笔下的中秋,你就能读懂整个人生!
在中国人的眼里,月亮是有特殊寓意的存在。
“举杯邀明月”、“明月寄相思”、“月圆人团圆”等等,都折射出一种“月亮崇拜”。
在中国人的心里,中秋是仅次于春节的佳节。
温馨地团圆、阖家的聚会、民族的和谐等等,都会在这一天被无限的放大。
可是,在一千多年前的那些个中秋月夜,在施耐庵老先生的笔下发生的故事,却足以让我们深深思量......
《水浒传》描写的第一个“中秋之夜”,主人公:九纹龙史进,关键词:血战。
当时史进私通少华山山大王的文书被人拿到官府出首了,而他还蒙在鼓里,中秋节了,正安排庄客们准备中秋宴席,坐等与少华山好汉的欢聚。
其实,九纹龙史进就是个典型的“富二代”,那年头他也只是个“九零后”(20岁出头的年纪),但自父母死后,他不得不做了“史家庄庄主”,担起了一个庄园的重担。
作者说“史进不肯务农”,史家无人管业,这无疑是“家道中落”的信号。但那一刻,作者笔下的“中秋”仍是那么美好,那么值得期许:
午夜初长,黄昏已半,一轮月挂如银。冰盘如昼,赏玩正宜人。清影十分圆满,桂花玉兔交馨。帘栊高卷,金杯频劝酒,欢笑贺升平。年年当此节,酩酊醉醺醺。莫辞终夕饮,银汉露华新。
我们看到了传统文化在史进身上的烙印。当晚,少华山好汉只带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来到史家庄上。史进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庄内已安排下筵宴。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史进对席相陪。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一面饮酒。庄内庄客轮流把盏,一边割羊劝酒。酒至数杯,东边推起那轮明月。一桌人开怀畅饮,赏玩中秋。
很可惜这场看起来很不错的宴会,居然变得很血腥:因为三四百官兵来了,史家庄一场血战,逼得史进先杀了一两个人后到处流窜,又结识了十数个好汉,由此有国难奔,有家难投,揭开了梁山聚义的序幕。
《水浒传》里的第一个中秋,父母双亡的史进与少华山好汉朱武、陈达、杨春把酒欢聚。这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聚会。聚会的四人,后来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标签:梁山好汉。
天知道,人生之路,会在哪个月夜拐弯?当然,一切还皆有可能!这个月夜也是史进成熟的开始。
这个中秋之夜,让史进不得不离开殷实的家,让人生真正出发!
《水浒传》的第二个“中秋之夜”,主人公:及时雨宋江,主题词:报恩。
浙江卫视有个栏目叫《中华好故事》,在第四季第一期节目中,评委之一的郁钧剑向那个号称“《水浒传》难不倒我”的选手罗墨轩提问:你认为宋江是好人还是坏人?罗墨轩思考片刻,他回答:“好人!”这让三个评委一致称道,认为他把书读进去了。
宋江是“水浒”人物当中最难评判的一个。但不可否认,宋江的确是晁盖那一批上梁山的好汉们的大恩人,这个恩情,当然要报。于是,就在中秋时节,晁盖叫赤发鬼刘唐,带着一百两黄金和一封书信,找宋江报恩来了。
宋江一见刘唐,两个上到酒楼,拣个僻净阁儿里坐下。那汉倚了朴刀,解下包裹,撇在桌子底下。那汉扑翻身便拜。宋江慌忙答礼道:“不敢拜问足下高姓?”那人道:“大恩人,如何忘了小弟?”宋江道:“兄长是谁?真个有些面熟,小人失忘了。”那汉道:“小弟便是晁保正庄上曾拜识尊颜蒙恩救了性命的‘赤发鬼’刘唐便是。”宋江听了大惊,说道:“贤弟,你好大胆!早是没做公的看见,险些儿惹出事来!”
宋江见到刘唐大惊失色,刘唐外号“赤发鬼”,他这副尊容实在是太有特点,一头红发招摇过市,太让人难忘了。晁盖叫他来送信送钱,这不是往官家的枪口上撞吗?行行行,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了,信我留着,一百两黄金我留十两,现在是八月半中秋时节,兄弟你不要在我这儿呆,早点走,就趁着月色,早点回去吧。
刘唐背上包裹,拿了朴刀,跟着宋江下楼来。离了酒楼,出到巷口,天色昏黄,是八月半天气,月轮上来。宋江携住刘唐的手,分付道:“贤弟保重,再不可来。此间做公的多,不是耍处。我更不远送,只此相别。”刘唐见月色明朗,拽开脚步,望西路便走,连夜回梁山泊来。刘唐就趁着月色回去了。
这就是《水浒传》里的“郓城县月夜走刘唐”。其中,甚至没有关于月亮的描述。
这个中秋之夜,报恩的事找上了宋江,而他随后的人生起了离奇变化。
正如作者施耐庵所说:言谈好似钩和线,从头钓出是非来。
刘唐报恩这件事,细细琢磨还是挺有味道的。为什么呢?晁盖为什么要交这么一个人来送书送钱?按道理,刘唐长得这么有特点,又曾经和雷横交过手,做公的很多都认识他;再加上他根本就不认识宋江,让他来郓城县,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晁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能够理解,智多星吴用就不可能不会注意。如果一定要送,本地人吴用、阮氏三兄弟怕被发现不去,梁山其他人还不熟不值得信赖,那么,入云龙公孙胜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偏偏找刘唐。这里的意味就深远了。晁盖是不是有意的呢?梁山一直逼人入伙,我们都说宋江、吴用歹毒,说不定,这个源头,不在宋江,而在晁盖和吴用呢?
宋江何等聪明的人?这里面的味道他是不是也琢磨出来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过,正是因为有了书信和黄金,才引出了后面宋江怒杀阎婆惜,宋江被逼无奈,几番挣扎,最后走上了梁山。而宋江和晁盖的关系,也就微妙起来了。
这样看来,宋江杀阎婆惜,有偶然,也有必然呀。
八月半,月轮如镜,赤发鬼刘唐大踏步地走在回梁山的路上,月亮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就像下了一层霜一样。
刘唐那张脸,惨白似鬼。
《水浒传》描写的第三个“中秋之夜”,主人公:行者武松,主题词:阴谋。
打虎英雄武松承认,那是个美好得令人心醉的中秋。当时身为孟州牢营囚犯的武松,正处在服刑期,却“意外”得到兵马都监的赏识,当了张都监的“贴身保镖”。武松一直认为:这种意外,是因为他武功出众,名声在外。
入了张都监府上,武松成了张府的“网红”:别人求他办事,张都监无有不依,武松也“受贿”了不少金银、财帛、缎匹等物。这看似可以说明:武松很有面子,或者武松很愿意帮忙。
其实,武松被自己的“优异的表现”蒙住了“智慧的双眼”:囚犯变保镖,难道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姑且不论合不合法,先得考虑合不合理吧!非亲非故,刚刚认识几天的人,真会突然对你恩重如山?武松没有想到这是“阴谋”!
施耐庵把曾经照亮过九纹龙史进的那轮明月移到了行者武松头上:
玉露泠泠,金风淅淅,井畔梧桐落叶,池中菡萏成房。新雁初鸣,闹楼上动人愁惨;寒蛩韵急,旅馆中孤客忧怀。舞风杨柳半摧残,带雨芙蓉逞妖艳。秋色平分催节序,月轮端正照山河。
这轮明月明显不如史进头顶的美好了:愁惨、忧怀、摧残,看看这些字眼!作者担心这个月夜够武松喝一壶的了。
如果没有后面的故事,想必这个中秋是武松过得最惬意的了:他竟然成了张府中秋家宴唯一的“外宾”,张都监不仅美酒相陪,更有美女相送,还有好曲相闻——美女玉兰唱着当时的流行歌曲《水调歌头》促酒兴。(跟现在王菲唱的“但愿人长久”差不多。)
“吃的半醉”的武松,做着桃花梦,哪想到一场大祸马上从天而降。
中秋午夜,皎洁的月光之下,一部大戏正上演:张府突然闹“贼”,半梦半醒的武松出于“本能”提着哨棒就出去了,不提防黑影里撇出一条板凳,把武松一跤拌翻,打虎武松因此“被捕”,接着在武松的房间找到众多“赃物”,武松被“打入死囚”:......
这是要置武松于死地的节奏!武松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同样是张都监,上半场还在推杯换盏,视为心腹,下半场竟然丧心病狂,陷害自己!
人的江湖,风大浪急啊!
《水浒传》里的第二个中秋,打虎英雄武松与正在陷害他的张都监鸳鸯楼上庆赏中秋。这是一场敌人之间的聚会!聚会当中的一人,没有害死另一人,最后被另一人杀死了。
这个中秋之夜,让武松再次回到牢房开始思考人生。后来,他几乎在监牢里被张都监折磨致死。我想,这个中秋,让武松重新燃起了杀人的冲动。
原来,明月之下,阴谋仍防不胜防!只是,我真不明白:现实如张都监,为何宁愿为了一个人品、能力都不如武松的蒋门神,下此毒手?如果不追究其以权谋私的责任,难道用既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的武松,不比用蒋门神更好吗?无语!张都监啊,你后来血溅鸳鸯楼的那一天,估计也没想明白吧?脑袋真是进水了!
《水浒传》描写的第四个“中秋之夜”,主人公:玉麒麟卢俊义,主题词:囹圄。
此前的玉麒麟卢俊义是北京首富,因为中了吴用的奸计,急不可耐地自投罗网。为了让卢俊义早日入彀,宋江下了血本。在经过梁山泊众好汉四个多月的车轮酒水战的情况下,卢员外直喝得二目发直,四肢发软。
眼看中秋将至,卢员外终于又鼓起勇气向宋江辞行。可惜他不知道后院已经起火,夫人和管家公然造了他的反。看看当时他的心情吧:
一别家山岁月赊,寸心无日不思家。此身恨不生双翼,欲借天风过水涯。
此时的卢员外归心似箭。哪知却被奸夫淫妇设计弄成了“反革命”,被押到大牢。可怜的卢员外,只能在铁窗中望着中秋明月,在寒中刀锋的月光中找寻着过去大摆宴席,宾朋满座,喝着美酒,搂着娇妻的中秋遗梦。而这一年的中秋,家是别人的了,老婆是别人的了,甚至命马上也是别人的了,卢员外已经从大名府一掷千金的名流,变成一无所有的阶下囚,他所拥有的也只是一顶和武大郎类似的绿帽子。(补充一句:其实,梁山好汉中,拥有“绿帽子”的,卢俊义不是第一人,之前的宋江,还有杨雄都早已深谙个中滋味。)
《水浒传》里的第三个中秋,是一个人的中秋。卢俊义没有看到想看的明月,更没有赏月的心思,只有满腔的愤怒和不服。
武松在中秋夜还只是想杀人,而身陷囹圄的卢俊义估计捅破天的想法都有了。
这个中秋之夜,让卢俊义彻悟人生,凤凰涅槃!
不过,豪情万丈如卢员外,其实真的可以好好反思了:家大业大、品行良好的他,何至如此?好在他武功盖世、声名远播,梁山好汉将他救出后,他很快就触底反弹了:在攻打曾头市当中活捉史文恭,震撼群雄,名正言顺坐上梁山泊第二把交椅;随后征辽国、征田虎、征王庆、征方腊,大显神威,战绩辉煌!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人都有短板!若得人生圆满,还得补齐短板!
《水浒传》描写的第五个“中秋之夜”,主人公:花和尚鲁智深,主题词:圆寂。
一直觉得鲁智深是梁山真难得的好汉,正直、率性、勇敢、仗义,人性的优点在他的身上集中闪光,不曾想月光之下,鲁智深更是如金子一般的存在,熠熠生辉。
“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当三更子时潮来。因不失信,谓之潮信。”鲁智深看了,从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师父智真长老曾嘱付与洒家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在万松林里厮杀,活捉了个夏侯成;‘遇腊而执’,俺生擒方腊;今日正应了‘听潮而圆,见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当圆寂。众和尚,俺家问你,如何唤做圆寂?”寺内众僧答道:“你是出家人,还不省得佛门中圆寂便是死?”鲁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唤做圆寂,洒家今已必当圆寂。烦与俺烧桶汤来,洒家沐浴。”
同样是月圆中秋夜,却不见任何皎洁的月光的描述。仅仅只是用几句对话,一个可爱的、视死如归的鲁智深跃然纸上,作者的功力可见一斑。
寺内众僧,都只道他说耍。又见他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只得唤道人烧汤来与鲁智深洗浴。换了一身御赐的僧衣,便叫部下军校:“去报宋公明先锋哥哥,来看洒家。”又问寺内众僧处讨纸笔,写了一篇颂子,去法堂上捉把禅椅,当中坐了。焚起一炉好香,放了那张纸在禅床上,自迭起两只脚,左脚搭在右脚,自然天性腾空。比及宋公明见报,急引众头领来看时,鲁智深已自坐在禅椅上不动了。看看这段话,可以算作鲁智深的总结吧: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个中秋之夜,鲁智深潇洒地选择了圆寂!
中秋夜,月亮最圆,一般而言,谁也不会想在这样的夜晚离开的。可是,鲁智深想到了,就做到了!
其实,圆寂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圆满。圆满并不是完美,而是一种对自性的圆融与满足,正如他临死前撇下的颂子中所说“今日方知我是我”,胖大和尚在这天终于找到了自我。鲁智深为人慷慨大方,嫉恶如仇,豪爽直率,不拘小节。可以说,他是《水浒传》中唯一带给我光明的人物,仿佛中秋黑夜中的明月。
真是人生如戏。一部“水浒”,人物众多,时间冗长,作者施耐庵却只从中挑选5个中秋之夜:5个关键人物,5个月夜故事,而且其中,只有2个史进和武松的中秋有真正的月圆的描述,其余3个均是惜墨如金,由此可见施老先生匠心独具。
5个关键人物:宋江、卢俊义、鲁智深、武松、史进,都是《水浒传》的重要角色,他们也是梁山好汉当中的代表性人物,他们构建了整部水浒的脉络。
5个月夜故事,从史进的真正出发,到宋江的离奇转身,从武松的被陷害,到卢俊义的再入囚,最后到鲁智深的圆满圆寂,无疑组合出了一条清晰而又耐人寻味的人生曲线。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把酒举杯,岂不快哉?然而,人生不尽是花好月圆,把酒言欢,也可能是血腥、阴谋、无奈叹息。同样的中秋节,同样的追求:温馨、祥和、团圆,不一样的人生风景:有的开始,有的转身,有的触底反弹,有的圆满结束......而这,就是人生!
不过“水浒”注定是杀人放火者的天下,所谓无拘无束无法无天,该出手时就出手。史进的小心防范却也防不胜防,宋江的胆小谨慎却仍没料到人生转弯,武松人生得意需尽欢不想另有机关,卢员外的狱中琐忆不知有几许愁伤,只有鲁智深功德圆满人性闪光!
月到中秋!历史的回音总是飘飘渺渺,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祝福却真真切切。
就让我的祝福跨越时空,送给所有正在思念远方、思念故人的亲们吧!
祝愿亲们此时此刻也能够和家人团聚,共享天伦,能够一起赏月,共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