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五行与文学创作

四时五行本是中医的基本理念,这个理念也完全可以指导文学创作。本文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谈中医。

四时有春夏秋冬,春属木,夏属火,秋属金,冬属水。天地气机变化,产生四时,四时又各有不同的物候、气象特点。人生活于天地之间,禀天地之气、四时之法,不但人的生命与健康与四时相关,即如人的文学创作也受四时的影响。

中国文学与四时有着密切的联系。中国文人的情感或情绪,常常受着四时的影响。他们常是从大自然的四时奇妙变化里去深入思考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他们感受到的,即是四时的气机变化。

从中医来分析,四时气机各入五脏,五脏各有其志,心在志为喜;肺在志为悲;脾在志为思;肝在志为怒;肾在志为恐。四时变化,影响五脏,五脏气机变化,亦会产生不同的心理和情绪。文人们把自己的情感用文字表达出来,即成了文学作品。从这个角度来看,文人们的文学创作不可避免地受着四时五行的影响。

以秋为例。秋天应于肺,肺主悲。所以,文人感秋而生悲,怀着悲之志所创作的文章,亦会带着悲的色彩。

比如,《红楼梦》中林黛玉的《秋窗风雨夕》诗就极具代表。林黛玉感秋金之气而心生悲戚,其才华横溢,自然就做出了这首关于秋的诗篇。读其诗,我们自然就能感受到四时之秋与人生之悲的结合。其诗曰: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关于秋,文学作品中往往会有白杨萧萧、秋风飒飒,一片衰残与忧惧,这些便成了文人创作时极具支配性的基调。比如,《文心雕龙》说:“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秋则天高气清,人逢秋季则生出阴沉之志,这是自然而然的。

再以冬为例。冬天的北方,天地之间是苍凉且萧瑟的。文人感触冬天之气,其文学作品自然就会体现出苍凉萧瑟的特点。

陆机《感时赋》就言:“悲夫!冬之为气,亦何憯懔以萧索……伊天时之方惨,曷万物之能欢……矧余情之含瘁,恒睹物而增酸。历四时之迭感,悲此岁已之寒;抚伤怀以呜咽,望永路而泛澜。”

正因为冬天严窒萧郁,所以陆机才会强调:“今君且安歌,无念老将至。”显然,在冬天的背景下创作文学,那么就容易产生人生易老,诸事易衰的感叹。

再如,柳宗元诗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冬天雪封寒澈,一片冰莹世界,人处其间,自然会生出一种孤凉幽寂而又清芳自赏,恬然自适的情感。把这样的心绪融入诗中,即会给读者带来极大的精神震憾。

春夏的气机是向上的,秋冬则是向下的。向上的,往往让人精神振奋,让人充满希望;向下的,则往往或悲或叹,让人产生悲凉失望等情绪。春与夏亦与秋冬一样,都会影响文人的情感,进而影响其创作。这样的例子极多,相信读者自可从历代诗文中体会出来。

西方文人在创作时也受四时之气影响吗?当然。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人生活在四时之中,也就必然会受天地四时之气影响,人人都如此。文人创作当然也会产生与四时相应的作品风格。

比如,弗莱在《文学的类型》一文中曾根据自然界四时的循环规则,对人类有机性的活动以及生命体的生与死归纳出四种叙述模式:

一则,黎明、春天、诞生期。英雄的诞生、苏醒、复活、创造与击败一切黑暗、严冬、死亡等神话,是一切传奇及大部分狂热欣喜诗歌的原始类型;

二则,正午、夏天、结婚或胜利期。这是喜剧、田园诗、牧歌等的原型;

三则,日落、秋季、死亡期。如落败、将死之神、暴毙及疏离、孤独等神话,是悲剧和挽歌的原型;

四则,黑暗、冬天、毁灭期。如恶势力得逞、洪水、混乱、失败等神话,为讽刺诗、挽歌的原型。

显然,弗莱所谈的这些文学类型完全可以用四时五行理论来解释。而且这样的解释完全符合中医的“取类比象”理念。

木应于“黎明、春天、诞生期”,因为木主生发。就一天而言,黎明是一天的开始;就一年而言,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就一生而言,诞生即是生命的开始。与木相关的文学类型应该是充满希望的,是有活力的,是欣喜的,是传奇的。

火应于“正午、夏天、结婚或胜利期”,因为火主长旺。就一天而言,正午即是火旺之时;就一年而言,夏天应于火;就生命而言,结婚显然是一生的高光时刻;就战争而言,胜利意味着阳光最为明亮。显然,喜剧是快乐的,心在志为喜,心应于火。田园诗和牧歌应该是描述田园的愉悦生活,其心是快乐的。

金应于“日落、秋季、死亡期”,因为金主收敛。就一天而言,日落属于阳气的收敛时分;就一年而言,秋季应于金;就人生而言,收敛即意味着生命不再灿烂,阳气收敛而归于死寂。显然,落败是阳气从灿烂走向衰退。大凡是悲剧及挽歌都是悲的,肺在志为悲,肺应于金。

水应于“黑暗、冬天、毁灭期”,因为水主闭藏。就一天而言,夜晚属于阳气闭藏的时分;就一年而言,冬天应于水;就事情而言,毁灭即是结束,正如中国传统文化所讲的“尘归尘,土归土”,旧的毁灭了,新的生命将重新开始。“恶势力得逞”,即是对生命和希望的践踏;“洪水、混乱、失败等神话”也都与乌黑的暗色相关,都通于水。所谓的“讽刺诗、挽歌”,其实也是对于生机的哀悼。

在弗莱看来,每一种叙事模式与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相应。看来,不管是中国还是外国,都受着天地四时的影响,都会生出类似的心理情感,表现于文学创作,其理念是相通相贯的。

弗莱认为,西方文学的发展,是从神话发端的,然后相继转化为喜剧、浪漫故事、悲剧,最后演变为反讽和讽刺,最后则又出现返回神话的趋势,文学的发展演变过程呈现出一种循环运动的特点。显然,这个特点正好是自春而夏而秋而冬的一种四时循环特点。

可以说,春夏秋冬四时变化,本来是自然规律,但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透出深刻而又普遍的人性反应。正如《文赋》所说:“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四时节令推移之际,自然万象的变化即能唤起文人不同的情绪,进而成为创作时最重要的力量。

作为一个中医人,我认为,中医是最接地气的。中医不但可用于治病养生,中医还包涵着天地之间的至理,我用中医理念去看待生活中的万事万物,也用中医来指导我的人生,帮助我获得快乐与幸福。我自觉中医是无所不包的,其中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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