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不只有美食

我上一次走进电影院是什么时间，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它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可能有30年，至少也有20年。为什么？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电影票价的暴涨，而是因为这些年确实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都有太多的事儿要忙乎；也因为网络时代，走进电影院，已经不再是唯一的观影方式。

退休了，工作上的事儿结束了；儿子也已经成家，与我们各自为政了。所以，眼下的我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于是，也就有了眼下我坐在家中电脑前，悠哉闲哉地欣赏日本电影《小森林·冬春篇》与《小森林·夏秋篇》。这两部电影当然我们也可以看做是一部电影，因为它们主题同一，主角同一，属于“姊妹关系”。让人惊叹的是，这部电影与传统的“剧情片”距离甚远，并无多复杂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多复杂的人物关系——情感矛盾等。如果一定要说这部电影最大的看点是什么的话，我相信无数观众都会指向片中向我们充分展示的美食。这些美食，又显然有别于我们熟悉的美食，这是因为“故事”发生的地点在日本东北某个交通十分不便，与外界很少联系，感觉很有些世外桃源味道的小山村。故此，影片主角市子与她的母亲福子以及村民们发明的那些“美食”带有更多的“山野”特色。

“小森林”里的人们制作的各种美食，其食材大多取之山林、沼泽、田野。比如说糖煮栗子，那栗子就是大家捡拾的成熟之后掉落地面的栗子，加糖水煮成的——也有一些村民另外加上日本料酒甚至威士忌“提味”的。当然，还有更多的食材乃是属于我们城市之人不太熟悉甚至可能从没听说过的“野菜”与“野果”。然而，作为电影观众的我们，看过那些极具诱惑力的镜头之后，不光是可能对于某些“美食”终身难忘，而且极有可能恨不能一头扎进电影，亲口品尝。而很值得一提的是，整部电影的“串线”之物——即将不同内容串在一起使之成为一个整体的东西，竟然就是一道道菜：冬春夏秋一年四季，一个季节作为一个部分；每个季节都是从介绍一道美食开始的，一共介绍了二十多道菜。——这部电影后来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被归类于烹饪类题材，由此也足见一般观众欣赏它时的着眼点。

但是在我看来，《小森林》在美食之外，还有其它诸多认识价值。

片中的女主角市子，是被离家出走的母亲福子抛弃于“小森林”的。福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影片中没有交代，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福子属于单亲母亲乃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她的感情生活似乎又并非一片空白，这从她圣诞节之夜是与市子揣度中的母亲的初恋情人——一个老外一起度过的能够想见。而她去的地方乃是城市，则给我们这样强烈的暗示：城市文明是现代文明的代名词，城市生活对于现代人的吸引力是难以抗拒的。与此同时，我们不该忘记的一点是，被母亲抛弃的市子，其实对于城市同样曾经充满向往，并且与她的男朋友在那里同居过一阵。之所以她后来离开城市重返“小森林”，应该有城市生活的巨大的压力的作用——理所当然的，与男友的分手，或许也是让她选择离开城市的原因之一。而市子为什么能够在“小森林”呆下来，则让我们充满各种猜想：市子田间劳作的辛苦固然是肯定的——除去田间耕作，她还要到养鱼场或者工厂里打工以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然而，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相当简朴而辛苦的生活，又让她感到了精神上的充实。

不仅如此。“小森林”里朴实的人际关系，恐怕也是让市子在这里感到无比轻松与十分快乐，不愿离去的重要原因：在这里，左邻右舍会分享他们的美食，也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说市子，她就经常邀请村中的老奶奶们到自己家中，分享她亲手制作的美食；在繁忙的收获季节，村中的老奶奶们也会送上她们为她特地准备的“便当”——快餐。至于遇事儿相互提醒避免意外，则是这里的生活常态。

我们都知道，日本属于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日本社会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对于西方文化与文明的学习或者说吸纳，其认真、积极的程度，恐怕全世界很难找到第二个。但是，任何文化与文明，都有其两面性。举例说，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实行的是市场经济，企业与企业，人与人的竞争十分激烈乃至十分残酷，因此，城市人所感受到的生存压力往往非常之大。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些人因为无法承受，选择了逃避——如《小森林》中的市子、裕泰等人就是这样；至于选择某些属于十分极端的，对于自己和家人可能造成伤害的方式的，虽然我们不赞成，但恐怕不能不说也是其中的一种。对于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如何消解，真的让人十分挠头：或许，“小森林”可以为市子们提供临时性质的避难场所，让他们的心灵得到片刻的休憩与安宁，但是，这恐怕并非最好的方法。为什么？因为“小森林”不可能独立于现代社会之外，“桃花源”的宁静终有一天会被外来者打破。

值得一提的另一点是，市子在“小森林”的生活方式与生产方式，保留了不少属于传统的东西。比如说，尽管很多食材取自山林、田园、溪流，可她加工这些美味所使用的炊具乃至一些调味料——巧克力果酱之类，恐怕就是“现代文明”的产物吧？她菜地里蔬菜生虫了，她不施农药而采取人工捕捉的方式消灭它们，是有机的也是传统的，可对稻谷进行脱离加工所使用的机械，则无疑是现代的。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没有人能够完全拒绝现代文明，也不该拒绝现代文明？最为重要的应该是，我们如何在两者之间寻找一种平衡。这，对于市子们来说，是一大课题，对于我们，是不是也是一大课题？

所以，在我眼里，《小森林》可不只是有“美食”，而且还有其它很多值得我们深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