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250)高平陵之变

读通鉴(250)高平陵之变

嘉平元年己巳,公元249年

春,正月,甲午,皇帝谒高平陵,大将军曹爽与弟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皆跟从前往。太傅司马懿以皇太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授兵士出屯洛水浮桥,召司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占据曹爽大营,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大营。借机奏曹爽罪恶于皇帝说;"臣过去从辽东还京,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太祖、高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僣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易以私人,根据盘互,纵恣日甚,又安排黄门张当为都监,伺察至尊,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的本意,臣虽朽迈,敢忘忘言!太尉臣济等皆以曹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曹爽、曹羲、曹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曹爽得司马懿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木为鹿角,发屯田兵数千人作为保卫。

司马懿使侍中高阳、许允及尚书陈泰劝说曹爽宜早自归罪,又使曹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谓曹爽,唯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陈泰,陈群的儿子。

当初,曹爽认为桓范乡里老宿,于九卿中特礼待,然不怎么信任。等司马懿起兵,以太后令召恒范,想要让他行中领军。恒范想要应命,其子制止他说:"车驾在外,不如南出。"

恒范于是出城。至平昌城门,城门已闭。门候司蕃,是恒范之前推举的官吏,恒范举手中版以示,矫诏说:"有诏召我,卿促开门!"司蕃想要求见诏书,恒范大声呵道:"卿不是我的故吏吗?何以敢这样!"于是开门。

恒范出城,回头对司蕃说:"太傅图逆,卿从我去!"司蕃徒步行走不能跟上,于是避侧。司马懿对蒋济说:"智囊前往了!"

蒋济说:"恒范则有智,然驽马恋栈豆,曹爽必不能用。"

恒范至曹爽大营,劝曹爽兄弟以天子到许昌,发四方兵以自辅。曹爽疑虑不决,恒范对曹羲说:"此事昭然,卿等读书读到哪里去了!于今日卿等门户,求贫贱怎么可得!且匹夫质一人,尚欲望活;卿与天子相随,召令于天下,谁敢不应!"都不说话。

(人都会有一厢情愿,恒范认为曹爽能分辨形势,曹爽认为司马懿不至于杀了自己。)

恒范又对曹羲说:"卿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在城外,呼召如意。如今到许昌,不过中宿,许昌别库,足相被假;所忧当在谷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

曹羲兄弟默然不从,自甲夜至五鼓,曹爽于是投刀于地说:"我亦不失作富家翁!"

恒范哭着说:"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猪犊一群!何图今日坐等你们族灭!"

曹爽于是通司马懿奏事,报告皇帝下诏免己官,奉皇帝还宫。曹爽兄弟归家,司马懿发洛阳吏卒围守;四角作高楼,令人在楼上察视曹爽兄弟举动。曹爽挟弹到后园中,楼上便唱言:"前任大将军东南行!"曹爽愁闷不知为计。

戊戌,相关部门上奏:"黄门张当私下选择才人与曹爽,疑有奸。"收捕张当付廷尉考实,辞说:"曹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人阴谋反逆,须三月中发。"于是收捕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一起夷三族。

当初,何爽出城时,司马鲁芝留在府内,听闻有变,领营骑兵破坏津门出城赴曹爽。等曹爽解印绶,将出,主簿杨综制止他说:"公挟主握权,舍此以至东市?"

相关部门上奏收捕鲁芝、杨综治罪,太傅司马懿说:"彼各为其主。宽宥吧。"不久,任命鲁芝为御史中丞,杨综为尚书郎。

鲁芝将出城,呼参军辛敞与他一起走。辛敞是辛毗的儿子,其姊宪英为太常羊耽的妻子,辛敞与姐谋划说:"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们都说将不利国家,这事现在该怎么办?"

辛宪英:"以我估计,太傅此举,不过以诛曹爽。"

辛敞说:"然则事能成吗?"

辛宪英说:"得无殆就!曹爽之才非太傅的对手。"

辛敞说:"然则辛敞可以不出城吗?"

辛宪英说:"安可以不出!职守,人之大义。凡人在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莫大。且为人任,为人死,亲昵之职,从众而已。"辛敞于是出城。事定之后,辛敞叹息说:"我不谋于姐姐,几乎不获于义。"

先是,曹爽辟王沈及太山人羊祜,王沈劝羊祜应命。羊祜说:"委质事人,复何容易!"王沈遂行。等曹爽败,王沈以曹爽的旧吏免职,于是对羊祜说:"我不忘卿前语。"

羊祜说:"此非开始考虑所能想到的!"

曹爽堂弟曹文叔娶夏侯令女儿,早寡而无子,其父曹文宁又想让她改嫁;夏侯令女儿刀截两耳以自誓,居常依曹爽。曹爽诛,其家上书绝婚,强迎以归,再将嫁出去;夏侯令女儿偷入寝室,引刀自断其鼻,其家惊惋,对她说:"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何至自苦到这样!而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想为谁呢!"

夏侯令女儿说:"我听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面盛大之时,尚欲保终,况如今衰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不行,我岂能这样做!"司马懿听闻而贤之,听任使乞子字养为曹氏后。

何晏等人方用事,自以为是一时才杰,人莫能及。何晏曾为名士品目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是夏侯泰初。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是司马子元。唯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我闻其语,未同凶其人。"竟然想以神况诸己。

选部郎刘陶,刘晔的儿子,少时有口辩,邓飏之徒称之以为伊、吕。刘陶曾对傅玄说:"仲尼不圣。何以知之?智者于群愚,如弄一丸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何以为圣!"

傅玄不复难,只对他说:"天下之变无常,如今见卿穷。"等曹爽败,刘陶退居里舍,才道歉其言之过分。

管辂之舅对管辂说:"你前面何以知何、邓之败?"

管辂说:"邓飏的行走步伐,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就像没有手足,此为鬼躁。何宴之视候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二者皆非遐福之象。"

何晏生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尤其喜好老、庄之书,与夏侯玄、荀粲及山阳王弼这帮人,竞相搞清谈,崇尚虚无,说《六经》为圣人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争慕效仿,遂成风流,不可复制。荀粲,荀彧的儿子。(这是对曹家有仇恨)

丙午,大赦。

丁未,任命太傅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司马懿固辞不受。(加九锡就是试探夺权的水深)

当初,右将军夏侯霸为曹爽所厚遇,因为其父夏侯渊死于蜀,常切齿有报仇之志,为讨蜀护军,屯于陇西,统属征西。征西将军夏侯玄,夏侯霸的侄子,曹爽的外亲弟弟。曹爽既诛,司马懿召夏侯玄到京师,以雍州刺史郭淮代替。

夏侯霸一向与郭淮不和,认为祸必相及,大惧,于是逃奔汉。汉主对他说:"卿父自遇害于行武之间,非我先人之手刃。"待遇之甚厚。

姜维问于夏侯霸说:"司马懿既得彼政,当再有征伐之志不?"

夏侯霸说:"司马懿才营立家门,未遑外事。有个叫钟士季的人,其人虽年少,若管朝政,吴、蜀的忧患。"仲士季是钟繇的儿子,任尚书郎。

三月,吴国左大司马朱然卒。朱然身长不满七尺,气候分明,内行修洁,终日钦钦,常若在战场,临急胆定,过绝于人。虽世无事,每朝夕严鼓,兵在营内,都是行装就队。以此玩敌,使不知所备,故出则有功。朱然寝疾增笃,吴主昼为减膳,夜为不寐,中使医药口食之物,相望于道。朱然每次派遣使上表疾病消息,吴主马上召见,口自问讯,入赐酒食,出赐布帛。等朱然死,吴主为之哀恸。

夏,四月,乙丑,改元。

曹爽在伊南时,昌陵景侯蒋济给他写书信,说太傅意思,不过免官而已。曹爽被诛,蒋济进封都乡侯,上疏固辞,不许。蒋济病其言之失,遂发病,丙子,卒。

秋,汉国卫将军姜维攻击雍州,依麹山筑二城,使牙门将句安、李歆等人守卫,聚羌胡质任,侵逼诸郡。征西将军郭淮与雍州刺史陈泰抵御。

陈泰说:"麹城虽固,距离蜀国险远,当须运粮;羌夷患姜维增加劳役,必未肯附。如今围而取之,可不血刃而拔其城;虽其有救,山道阻险,不是行兵之地。"

郭淮于是命陈泰率讨蜀护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进兵围麹城,断其运道及城外流水。句安等人挑战,不许,将士困窘,分粮聚雪以引日月。姜维引兵相救,出自牛头山,与陈泰相对。陈泰说:"兵法贵在不战而屈人。如今绝牛头,姜维无回头道路,则为我所擒。"

敕诸军各坚垒勿与战,遣使白淮,使郭淮到牛头截其还路。郭淮听从,进军洮水。姜维惧,遁走,句安等人孤绝,于是投降。郭淮借机西击诸羌。邓艾说:"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于是留邓艾屯白水北。三日,姜维遣其将廖化自白水南向邓艾结营。

邓艾对诸将说:"姜维如今突然还军,我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姜维使廖化持我令不得还,姜维必自东袭取洮城。"洮城在水北,距离邓艾军屯六十里,邓艾即夜潜军径到。姜维果然来渡,而邓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汉军遂还。

兖州刺史令狐愚,是司空王凌的外甥,屯于平阿,甥舅并典重兵,专淮南之任。王凌与令狐愚私下谋划,认为皇帝暗弱,制于强臣,听闻楚王曹彪有智勇,想要共立为帝,迎都许昌。九月,令狐愚遣其将张式至白马,与楚王相闻。王凌又遣舍人劳精诣洛阳,告诉其子王广。

王广说:"凡举大事,应本着人情。曹爽以骄奢失民,何平叔虚华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上喜欢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众习惯于旧的东西,众人不愿跟从,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定。没有人感到哀伤,失民心的缘故。如今司马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曹爽之所以为恶,彼莫不必改,夙夜菲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不容易灭亡。"王凌不听从。

冬,十一月,令狐愚再次派遣张式去见楚王,未还,令狐愚病卒。

十二月,辛卿,即拜王凌为太尉。庚子,以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

光禄大夫徐邈卒。徐邈以清节著名,卢钦曾著书称赞徐邈说:"徐公志高行洁,才博气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洁而不介,博而守约,猛而能宽。圣人以清为难,而徐公之所易。"

有人问卢钦:"徐公当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为凉州刺史,等还京师,人以为介,为什么?"

卢钦答道:"之前毛孝先、崔季珪用事,贵清素之士,于时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常,故人以为通。等后来天下奢靡,转相仿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与俗同,故前日之通,是今日之介。是世人之无常而徐公之有常。"卢钦是卢毓的儿子。

解读:高平陵之变,原来曹魏政权的那些争臣说客在这个关键时期的表现如何?高柔直接参与,蒋济充当了说客,这些人都不辛家一个女子有忠义之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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