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两代书法艺术高峰的一座桥梁,“疯子”杨凝式
唐宋之间,五代战乱时期,出了一个清奇磊落、放荡不羁的狂人,姓杨名凝式,字景度。只缘他官运亨通,一直官高位显,曾做到少傅、少师、太子少保,因此,后人称其为扬少师。这个杨少师为官稀里糊涂,疯疯癫癫,人们又称他为杨疯子。
五代十国,兵荒马乱,盛唐时香火挺旺的西壁寺,虽有少数僧人居住,却也是残垣断壁、破落不堪了。 这杨疯子喜欢的就是残破的垣壁,一到寺院,他便书兴大发,拿起笔在墙上歪歪斜斜的不知写些什么。仆人也略知文墨,但也疑惑看不明白。杨疯子哈哈大笑:“我写的字是给我看的,给天看的,不是给人看的。”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这杨疯子也并不是从小就奇、生来就疯。他生于世宦之家,父亲杨涉曾是宰相,位极人臣,但却非常胆小恰怕事。杨凝式二十岁时,便已饱读诗书,通晓经文,无奈命运不济,恰逢朱温篡位,杨涉应命把传国玉玺送给朱温,杨凝式不满意父亲的做法,说:“大人把天子印绶给他人来保全自己的富贵,千百年后,不怕过后人耻笑?”
看来当时他并不疯傻,而且还挺明白。但是,当时朱温的密探到处都是,听了他的话,杨涉吓坏了,说:“你要灭我家族了?” 。
杨凝式听了父亲的话一怔,突然又哈哈大笑,说:“我乃太上老君下凡。”
从此以后,他便疯狂起来。
可能谁也不会相信,就是这样一个疯傻的狂人,当时一个又一个换这坐的皇帝,都让他当大官。
杨凝式喜欢在断墙残垣上写字,但从其几件传世墨迹中,即可窥见其不同寻常的艺术风格。杨凝式的《韭花始》很有欧阳询《卜商帖》的意味,结字中宫紧凑,基本呈长方的纵势。点画又有《定武兰亭》的笔法,以方为主,严格的法度之中,颇见随意的天趣。 《韭花帖》最主要的特色在章法上,此帖行与行、字与字的距离都很远,好像写一字停顿一下,但气脉又极贯通。虽说是行书,但横竖排列较整齐、清楚,有一种明朗清远、萧散有致的风韵。这种疏远的章法在以前是没有的,以后也很少,直到明的董其昌才似乎窥破其中的奥妙。
杨凝式的行书《卢鸿草堂跋》则俨然是颜体再现,颜鲁公《祭侄稿》和《争座位帖》的圆笔,雄强浑厚、刚健有力的笔法,都在此帖中得到娴熟运用。由此可见他的书法主要从欧、颜得手,破方为圆,杰出当时。然而他的传世墨迹之中,最为神妙的应该是《神仙起居法》。这幅草书珍品,用笔方圆结合,转折突然,但不失流畅之意,结体紧密,章法舒展,大胆的破笔破体,诚如历史记载的那样,歪歪斜斜,难以辨认。这是他“疯狂”的代表作,在这狂放肆意的草书中,在这不顾一切、旁若无人的随手挥运之中,可想这位疯子当年愤世嫉俗和满腔忧郁的发泄。
杨凝式博得后人极度赞赏的,正是这类草书。五代另一位书法大家李建中,看到他题在断墙之上的草书,就以诗称颂:枯松倒桧霜天老,松烟麝煤阴雨寒。我亦生来有书癖,一回入寺一回看。”其书法令后人倾倒如此。
黄巢起义起义的熊熊烈火,使我国历史上封建王朝中最强盛的李唐帝国毁于一旦,历史进入军阀混战的五代十国。杨凝式经历了唐末到周的各个朝代,他是名副其实的”过来之人”,他看到了那个时代统治者的一切丑恶和卑鄙。作为一个正直的封建知识分子,不想与掠夺和滥杀无辜的统治者同流合污。在那个时代,又不允许他像晚唐的一些正直士人可以退隐而独善其身。整个五代是一个不容选择的火坑,无法回避。杨凝式的身份,也不容他跳出这个火坑。他曾屡请“致仕”,但都做了高官,于是乎,无可奈何,他只得“疯”了。
与魏晋相比,五代的朝代更替更急剧。南朝时,还有像梁武帝那样附庸风雅、企图振兴文艺的皇帝,而五代,则如后晋成德节度使安重荣说的那样“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如此武力和野蛮的争夺,文化和文明当然遭到摧残和扭曲,杨凝式的书法艺术正是在这种文化低潮中,孤单地开放的,被扭曲而以“疯狂”形式表现。杨凝式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艺术教养,他的诗笔非常清丽,学欧颜都非常到家,但又经常在寺庙的墙上写疯狂的怪字。表面看来,他的艺术是一种迫不得已、无可奈何的狂怪表现,是那么的生不逢时,但是,时代不会对不起任何天才,杨凝式狂怪放肆的书法艺木,是那个疯狂时代的产物,特殊的时代需要特殊的艺术家用特殊的艺术形式来反映。杨凝式的天才,也就是这疯狂之中得到最充分的发挥,被后人所称道。
进入宋代以后,盛唐世俗地主的那种进取心和自信心已开始消隐,他们不再歌唱雄关漫道,而是寄情山水,在进取和退隐之间,杨凝式正好处于这矛盾、过渡的交点。他报国无门,欲罢又不能。唐人书法度森严,宋人书意取天成,杨的书法,既有唐欧、颜的法度,但又不像宋人直抒胸臆,疯狂正是这种矛盾的特殊表现,矛盾是过渡性的,在唐、宋之间,杨凝式以他矛盾的艺术表现了矛盾的时代,他的书法艺术产生于唐、宋之间的交叉点,是两环相扣的环节,在唐、宋两代的书法艺术高峰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但后人能得其神髓者却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