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茹作品:那一刻,竟成我们永别——书印去世周年祭 / 轩诚清读(第1785期)
文:张婉茹
播读:梁轩诚
(六十年代初的婉茹、书印)
那一刻,竟是我们永别
——书印去世周年祭
去年的今天,莹莹从万里之外的柏林赶回来三天了,晚饭时我们商量着如果明天爸爸状态能好点了、要不要接他回家过个小年?今晚留上两个人去医院陪侍爸爸吧,和他多说说话。儿子说今晚我和雪娟值班,要过年了,你们娘儿三个好好休息一晚吧。
孩子们回来后就不让我在医院多待了,他们怕我太辛苦,每天就只去医院送一次饭。那天下午我和莹莹到银行取了过年用的钱,之后就去了医院,想和你说说准备过年的事。坐在你的床边时,你闭眼睡着,萍伏在你耳边说:爸,妈和莹莹来了。你苦涩的眼睛费劲地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缝盯了下我,嘴里喃喃有言:把过年的钱取了?……莹莹给你拉好被子,用湿棉球润着你干燥的嘴唇。我拉着你发凉的手说了会儿话,看着身体虚弱的你,孩子们也都眼含泪滴。这些天来,我的心一直在担惊受怕、恓惶不安中缓慢度过。看着病床上极度虚弱的你,我们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在心里日夜为你祈祷,祈祷你尽快从病魔的阴影中走出来,早日康复,回家过年!
书印去世前两天还边打针边看文件
下午四点多,我放下给你读了一半的文件,告诉你我们要回去准备晚饭了,你并没像往常那样拉着我不放,你松开了手,轻轻摆摆手让我们走,走到门口时我下意识的站住回了下头,看到你费力的用黯淡的眼神在送别我们,我也强忍住悲痛、点头回了个淡淡的微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我们最后一面,六十年的携手相陪就此秒间永别了。
从你不能进食后,我们不忍心再在你面前吃饭,就轮流回家吃饭。雪娟性子急,三下两下吃完饭放下碗就要往医院赶。我叫住她,告诉她说:你爸下午没学完的十九大四中全会资料就在枕头边,你慢慢给他读完。萍萍回来后我们娘儿三个坐在饭桌旁,谈着对你病症的治疗、发展、希望,计算着再过几天的大年初一恰好是你八十四岁的寿日……但不知此刻你己经在医院走到了生命的弥留之际。
萍萍先被电话叫去了医院,不一会儿雪娟回来取衣服时我才醒悟,祸从天降,这彻底砸碎了我们的心,一切的幻想全都破灭了。2019年1月16日,农历腊月二十二、己亥年小年的前一天,你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我们。我还在怀惴愿望,准备着庚子年正月初一、即2020年元月二十五日,给你过八十四岁的生日,连主治大夫也没有料到,这万恶地死神竟在瞬间带走了你。
1962年12月11日,我们走到了一起
去年的今天,你仓促的走了。刚刚你还用眼神和我们道别,刚刚你还含笑学习四中全会材料,刚刚你心里还清清白白的面对我们说着过年……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在这离别的一年里,六十年的相处、两万多个日日夜夜,一幕幕在眼前影现,一次次在心中演映。翻开你正在阅读的书,书内的折页、勾画、注释随处可见。整理你看过的书、学习材料、笔记心得,就想起我们看书学习时,你总是坐在沙发上和我相互探讨。你有恒心,一坐就是一晌,我只能坐个把时就走了。雪娟知道我们这些人关心党的事业,国家的方针政策,遇到有党政重要会议材料、报导、领导讲话、脱贫攻坚学习材料等,她都会给我打印回来,我第二天就会坐在沙发上边看边读给咱俩听。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学习十九大五中全会学习材料,我边看边读,我想你一定能听到,有时候恍惚间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你不紧不慢的应答声。
我离不开你,六十年了,你是丈夫、是挚友也是老师,我遇到文学、历史方面的问题,总是请教你,我写的计划、总结、学习心得、汇报材料,总是请你先过目。你也都会耐心地帮我审阅、校勘,连错别字、哪怕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你自己写文章,或是读书做注解,字迹那更是十分工整。
1964年8月1日,我们有了第一个宝贝萍萍
我离不开你,年纪大了后更是如此,你不单是老伴,更是我的耳朵。近些年我听力下降厉害,与人交谈、听电话、看电视,出去买东西都离不开你的帮助。
我离不开你,我现在老了、记忆力差,却爱写点东西,下笔才发现好些往事都遗忘了,但只要转身问你,你往往都会说的明明白白,就连孩童时代的那些人、那些事,你都记的清清楚楚,就是我在宜川的好些学生,几十年后再见面时你还能一口叫出他们的名字,并说出他家住在那里和上学时的趣事。
这一年里,我总觉得你还在家里,白天或是坐在沙发上看书,或是坐在饭桌旁写扇子,晚上或是睡在书房里夜读、或是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六十年来,我习惯了依赖你,养成了不细致的毛病,你顾及我的面子,并未责怪我。记得有一次你说我,你是教数学的,总得把阿拉伯数字写好呀。我没什么毅力,到今天都把字写不好,很是遗憾!你对工作总是竭尽全力、精益求精,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一点瑕疵在你眼里都过不去,读你的文稿几乎没有任何错别字。在宜川工作的二十二年,你荣入“宜川人物”之选;在咸阳师院(原咸阳师专)工作的十八年中,你的各种获奖证书一大摞;在退休后的二十二年里,你刻印章、雕木板、做手工、拓拓片、练书法、裱字画,参加书画展览、举办个人版刻艺术展,又获得了更多的荣誉和奖品。
在你的人生历程中,由于高尚的品格交下了无数挚友,有老师、同学、同志,有北京带知青的老干部,有被下放学习的老革命,还有更多的学生、知青,甚至还有因缘结识的医生、工人、厨师、司机等。你还多次组织并参于了宜川中学校友联谊会,并先后作为会长、名誉会长现场讲话、即兴表演。你多才多艺,走过了艺术儒雅、也坎坷曲折的一生。文革中你被错误的打成黑帮分子、关了牛棚,你的学生冒着政治风险帮助了我们,成为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我们回到咸阳的四十年中,经常有学生、知青、老同志从宜川、延安、北京等全国各地来看望你。你在医院的一个月里,除亲戚和老家亲人外,在风雪严寒的腊月里,同志、学生、朋友等探望者络绎不绝。有宜川学生长途奔波而来,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同志,在我们一再劝阻下,依然冒着风雪从外地赶来看望你,令我们十分感动。
送走了一位位探望者,幻想着借他们的吉言,医生的良药,融化掉病魔对你的伤害,我们就一起回家过年。未成想,2021年1月16日下午,我离开病房回头相望的那一刻,竟然成了我们的永别!
孩子们将咱俩的一部分文章结成了一本集子,起名《宛如书印》,由团结出版社刊印了出来,你的老朋友匡燮为之题写了一副对联:宛如一夜东风起,书印化作青莲开,我非常喜欢,因为青莲的高洁、雅致正是你一生的挚爱与追求,那就用这支青莲寄托我的哀思吧。
2021年2月3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