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5期 || 张敏作品：西安封闭妓院纪实
那是一个动荡百年之后的崭新时代，那是一个摧枯拉朽之后逐步欣欣向荣的时代，千百年社会进程中的污秽，在新时代的强力冲击下涤荡一清......作家张敏上世纪90年代的这篇记实随笔，今天读来让人不免有些唏嘘.....
文：张 敏
赏析：罗志英
凡是胡子有点花白腰腿有些砂灵动的老西安人，启动一下记忆的闸门，想必都记得这么一件 事。１９５１年６月２５日那天，天气特别热，天快黑的时候，没有起风，却从咸阳那边漫过来一团团黑云彩，云缝里闪了几道电光，象是有人撕扯阒一床旧网套。人们盼着能下上一场大白雨,凉爽凉爽。几道闷雷声滚过之后越以燥热起来，却不见一滴雨落下来。大街小巷，到处是五个一摊\七八个一群的夏凉人。人们谈论的话题大多是关于战争的。
头一年１０月２５日，彭德怀领了一支人马，沿着薛平贵东征的路线去和美国人打仗去了。打赢打不赢？打赢了当然好，打不赢让 美国打过来就了不得；有人说咱们长安长安，长期平安。日本人打了八年，不是没打进潼关来么？这美国人咋？蓝眼睛高鼻子，想吃西安的酿皮子。吃得上么？妄想。当日的古城新闻只有一条：下午四点钟，西安市铲河水厂开始向城内部分地区供水。有人说分亲眼看见老东门外虹光电影院门前的水龙头流出了一股子黄水，很快就清亮了，尝了一口，甜的，比甜水井的水还甜呢。
片着片着，夜就深了。关门睡觉，于是街街巷巷都响一片关门声。
人们刚刚睡下一会儿功夫，突然听见大街小巷到处都响起一片沉重的脚步声。爬门缝看，只 见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有人想开门看看，被一阵阵低沉的声音吓住了：不准开门！不准看！
开国初定，从无数次战争中有幸活下来的人们，神经兮兮的见不得一点儿风吹草动。前几天 《人民日报》上不是说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军节节胜利，已收复了博川、宁边等六座城市，还解放了平壤，怎么又紧张了？当年杨虎城兵变捉老蒋那次，也是不准开门不准看。老天爷，莫非国家又出了啥大事情？
可怜兮兮的百姓人家，大小老少聚在一处，忐忑不安地听着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时时传来的汽 车声、马车声、杂乱的脚步声和一二声女子的尖叫。把天热蚊子咬都忘了。
各种不祥的声音一直到２６日清晨才慢慢消失。街巷空寂之后，胆大的人才开门上街。那天 清晨，在亮宝楼、钟楼、鼓楼；在开元寺、游艺市场、通济坊；在鸭子坑、火车站、八仙庵等地的墙壁上，都贴着签了市长大名，盖了半块肥皂那么大鲜红印的布告：
西安市人民政府布告
市秘字第１１３６号
查妓院是统治者与剥削者侮辱妇女人格、摧残妇女精神和肉体的罪恶制度，传染梅毒淋病、危害国民健康、容易隐藏坏人，影响社会治安。本市解放以来，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代表与各界人民，曾屡次提议封闭妓女院，妓女亦先后来函请求解放。
现根据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即日封闭本市所有妓院。对妓女集中教育，医治性病，助其新 生；对鸨儿、领家等一律管训，实行劳动改造，并按情节轻重分别处理。
此项具有历史意义的社会改革工作，除责成本府公安局负责办理外，希我市各族人民各界人 士一致协助，以期从根铲除妓女院制度，清扫旧社会遗留的渣滓！
此布
市 长 方仲如
副市长 张锋伯 陈式玉
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共和国的第一次扫黄大行动，依次从北京、太原铺向了古城西安。几千年留下来的污泥浊水， 一夜间便清亮了。
我这里保存着一份1951年6月7日市政府油印的文件，右上角标着绝密二字。那是许多公安便衣近一个月的工作成绩。
本市截至六月五日夜十二点，共有妓女６８７人，分３７２户接客。
分布情况如下：
开元寺127人，91户。端履门19人，9户。东大街23人，11户。东木头市2人，2户。降子巷22人，11户。南大街7人，5户。小保吉巷111人，54户。西大街3人，3户。南油巷2人，2户。安乐巷36人，19户。鸭子坑（乐民巷13人，11户。自由巷11人，7户。永庆巷7人，5户。）国民里（升平巷14人，10户。南井巷26人，20户。） 游艺市场181人，82户。炭市街30人，23户。太华里1人，1户。红十字会街6人，5户。生产路2人，1户。二马路5人，3户。吊桥巷1人，1户。
本市共有鸨儿318人，家属925人，茶役431人，司账193人。
六月五日夜十二点，共有嫖客817人。由于石家庄、保定、太原等城市已在五月中旬封闭 了妓女院，本市有78户妓女院闻风后携财外逃，亦有300名妓女设法逃出了妓女院。故出现二三嫖客共宿一名妓女的情况。以上数字只限明娼。暗娼、野娼无从统计，不在上述数字之内。
对于今天大多数西安市民来说，材料中所记的地名已十分陌生。有些地名早不存在了。材料 中所说的开元寺就是今天钟楼东边的解放市场。而大小保吉巷一带已拆迁完毕，并列为今年市府为人民办的十件好事之一。什么鸭子坑早已高楼林立，没有半根鸭毛了。
我手头还有一份调查报告。据报告载：至六月十二日，初步查明妓女情况。西安市区妓女院 的妓女大部分来自河南、江苏、安徽、河北、山东、平原、四川、陕西九个省。其中河南162人，江苏397人，安徽15人，河北27人，山东48人，平原34人，山西17人，四川12人，陕西11人。
妓女年龄在14－－20岁的有293人。21－－25岁的有367人。26－－30有24人。其余为31岁以上者，年龄最小的14岁，共有4人。年龄最大的49岁，1人。
妓女出现在什么年代。查查历史得知，早在春秋时，齐国就有“女闾三百”“女闾成市”的记载。战国时又有“燕姬”“赵女”出现。西安偏处国之西北，又乏舟车之移，唐之后紫气东移，不复建都。清末民初时，西安无甚妓院，只有土娼。民国十年前后，陕西军政大员多由外省人出任，他们每每带着自家的军队和随僚。那时陇海铁路已修到洛阳西的观音堂，入陕的商贾日渐增多。1921年，冯玉祥接替阎相文督陕，为了繁华市面，便把南院门附近的几家“半开门”土娼迁到开元寺开业，开了西安市妓女挂牌营业的先河。
开元寺的大门朝北开在东大街上。开元寺原是一座中西合辟式的过街牌坊，门楣横刻“开元古寺”四个大字。入门正中是一个小院子，四周有高墙，院中除有大殿、东西厢房外，还有两株古槐树。妓女院分布在寺的东、西、南三面，有三十多间房子。妓女院初开张时，冯玉祥安排两名大兵站在牌楼下面，荷枪实弹，立眉瞪眼。不要说是嫖客了，要饭吃的都绕道而行。妓女们生意惨淡，独守空房。后来各妓院联名上书要求撤哨，冯玉祥才在寺院内设了个警察亭，后来又改成派出所，一直维持到解放后。1934年，火车通达西安，中国的军事中心转移到西北，西安市面形成一种畸形的繁荣。后来抗战开始，西安成了大后方，大批难民涌入西安。那时的西安，只有几家一数就清的工厂，男子汉找碗饭吃都难于上青天，妇女想找饭碗，更比登月还难。于是一夜之间，西安的妓女院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最早形成的一个妓女区是火车站北边的革新街，妓院断续曲折，东西长达三四里，共有妓女上千人。
这地方，东边有大华纱厂，西边有华峰面粉公司。两个大厂的工人终日辛劳，挣点票子，很快就变成了妓女的脂粉钱。厂长们动脑筋，获取大量的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妓女们便将另一部分“剩余价值”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妓女院开业，须向省警察局造册登记，发给执照后方能营业。持有营业执照的妓女和有妓女 身份证的妓女，每月要按时、按等级交纳“花捐”。在当时，这是财政收入的一条重要渠道。
那时候，西安性病泛滥成灾。常见城墙下边坐着一溜儿晒太阳的性病患者。街头巷尾到处都 是花花绿绿的“专治花柳病”的海报，重重叠叠如同文革中的大字报。
对于娼妓制度和妓女的悲惨处境，国民党政府中有良知的人们屡向政府呼吁，但政府不可能 从根本上解决这一社会问题，亦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各地便纷纷设立济良所之类的机构，从消极方面援助一下欲告无门的妓女。西安济良所设在西大街警察局旁边。那原是一家慈善机构，后划归警察局管理。济良所经费不足，容纳有限。当时政府明令，只要妓女跑进济良所就可以获得自由，就像一进入租界，中国警察便没有办法一样。
当时西安街道上，常常发生“追捕”。妓女疯似地往济良所跑。一伙人在后边拼命地追。追上了，拉回去最少是一顿毒打；追不上，眼见妓女一脚踏入济良所，追捕者只好望门兴叹，无可奈何地回头便走。
妓女逃入济良所后，由所里给拍一张照片，问明年龄、籍贯及简历，受虐情况，有无婚配的 对象，亲属在何处等，然后填一张表，贴上照片，将表格装进玻璃框中，悬挂在西大街警察局大门外左侧的墙头，供路人选择。那时候，没老婆的单身穷汉子常在这地方“守株待女”，见了照片及其它各项内容，认为满意者便向济良所交纳少量管理费和妓女在所期间的食宿费，便可领回家结成夫妻。老百姓开玩笑常对妻子说：“休了你，我到西大街上随便捡一个回来！”到西大街拾老婆成了一种时尚的笑谈。
妓女逃入济良所，在等待做人妻的时间里，要学作些女工活计，打毛衣、纳鞋底、抹褙子、 纳袜底等。每日粗茶淡饭，但温饱不成问题。
妓女进所情况各异。有在进所之前就与人合谋，前脚进了济良所，情人后脚便到，一办手续， 立刻就走；也有与情人合谋好了，情人却迟迟不见踪影，被别人选中，又死不服从，所里无法，只好暂留，也有那些根本无甚目的到所里碰运气的，高不成低不就，一等就是几年；也有其貌不扬或有暗疾，长年“卖”不出去，也有的被人暗算，领出去之后又卖给妓院，重新回炉，形形色色，林林总总。
那是一个甚少光明的世界，济良所能给予妓女的有限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几千年来，难道没 有一政党，一种社会能从根本上铲除这种罪恶制度，把妓女一个不剩地全部从火坑里救出来？有，这就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只一夜时光，这株长了千余年的毒草便被新生的人民政权连根拨出来了。
1951年6月28日上午8时半，在北院门市政府小会议室里举行了一次“封闭妓女院工作总结会”。到会三十七人，由副市长陈式玉同志主持。四十多年后，让我们借助这次会议的会议记录，看看西安封闭妓女院的全过程吧。
一分局：
谈谈我们分局执行任务的具体情况。
我们分局主管四个地区，一共七十二个院子，查出妓女286人，最小的14岁，最大的47岁。茶役干娘239人，老鸨和妓女院家属248人，妓女家属107人，共计880人。捉到嫖客271人。动用汽车19辆。马车20辆。我拉片一共是１９３户。每十户为一组，每组7人，共分20个检查组，2个机动组，3个审查组。我们分局共出动工作人员179人。司机，马车夫一共58人。
我们是当晚11点准时行动的。工作开始时显得非常忙乱，顾此失彼。因为目标分散，先到 的，不能进去，只好在门口等着命令，统一行动。有两位穿便衣的同志还被当成嫖客拉进门去。11点30分，我们接到统一行动的讯号，便开始了行动。72个院子，而我们只有20几个组，有的院子和院子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这样便拖延了时间。原因是事先没想到有许多复杂的问题会发生，所以当时感到很仓促。有许多同志是第一次进妓女院，觉得很新鲜，很神秘。有一个陕北的小于同去被一个妓女抱住亲了一口，让妓女抓住不放手，弄得大家都很被动。在检查妓女时，有的妓女不穿衣服，就盖一条单子。许多同志不知道该怎么办。多亏我们配备了几位女同志。但女同志还是太少，不够用。
我们局还发生了粗枝大叶的作风。有的院子连命令也没有宣布，就让妓女们上车。
大部分妓女好像都知道我们是来解放她们的，情绪很高。有的唱歌，有的说笑，说她们从今 后要过另一种好生活了。有一小部分妓女哭了，舍不得离开她们住的房子，怕以后要靠做工养活自己。还有的死死搂着嫖客，大叫让嫖客救她。
拘捕嫖客271人。有几个趁乱跑了。其中干部十二名，现已发函让他们单位来负责人交涉。 另外有各种工人（汽车司机、技术工人、缝纫师、理发师）156人，商人25人，由外地来西安探亲的71人，收破烂的5人，惯偷2人。
缴获现金15427万元（旧币），银币140万，金首饰21两及其他财物，全部缴财政局。
二分局：
我分局共查出妓女114人，茶役38人，家属162人，老鸨84人，嫖客141人。嫖客中有上海酱园的学徒32人，四川成都青羊宫肉贩子22人，西北工业学院学生2人，其他均为工人、农民。
当夜11点半开始到第二天八点，共八个半小时，没发生什么偏差。只有一个民政局的同去 发现一名妓女是他的小姨子，很生气，抽了他小姨子两个耳光。
我们的工作有不到之处，就是对妓女的集中地选得不好。小保吉巷很长，来回要走很远。所 以把妓女必须送至一合适的地点上车，当夜没做到这一点，许多组集中在一起，很混乱，有的把电壶踩了，烫了脚。
还有的对情况不熟悉，对部分院落的情况不熟悉，错把一对新婚夫妻当成妓女的嫖客。还把 一个女老鸨当成妓女，这老鸨太年轻了，只有２３岁，多亏妓女揭发，才把她逮捕了。再就是妓女的家属有闹事的。
在老鸨身上查出人民币186万6千500元，白洋51块，金耳环9对，银镯子8副。
干部情绪大都热心、好奇。有一个妓女反映，有个小个子干部在她大腿上拧了一把，她黑暗 中没认清。这件事我们正在查处。还有一个财政局的干部很不严肃，和妓女们说说笑笑，把这么严肃的一件大事当成儿戏。
有些拉洋车的说，我们把他的饭碗砸了，他们就是凭送妓女接嫖客维持生活的。还有几家小 饭铺也准备歇业，说今后夜里没生意了。夜里没生意也就挣不来钱了。
五分局：
我们是整12点进入太华里的。我们先布好岗哨，然后叫开大门。据情报说这院里只有31 人，24户，是非常集中的。事前我们只组织了三个行动小组。谁知叫开大门之后，发现情况有很大变化。在门里右手的一个小院里，我们就查获了70名妓女，这才算一户。有一个房间是通铺，十二块床板上睡了17名妓女和17个嫖客。我们让他们穿好衣服，让嫖客站到院子里，开始向妓女宣读命令；审查的结果是，这些妓女是两天前由河南灵宝县来的。她们准备在西安停留几天后，便到甘肃、兰州、银川等地去。她们听人说，政府允许在口外办妓院。她们成群结队地来，有济南的、郑州的、还有洛阳的。人数最多的是灵宝县，总数不下２００人。太华里的老鸨是河南人，每天只收他们８千元人民币的饭钱（旧币，折合人民币８角）。老鸨还负责给她们拉嫖客，当晚的嫖客都是南门外一家染军布的工厂的工人，每人每夜收三万元，比平时嫖妓要便宜得多。
我们一共在24户中查获妓女283人，老鸨干娘55人，茶役丫环80人，家属17人。 因事前掌握的情况不确实，行动组人员太少，交通工具也少，多亏一分局天明时支援了我们一下， 我们到第二天中午上午十点才完成任务。
嫖客全让厂里拉回去了，一共211人。
四分局：
我们的情况比五分局要好一些，但不如一、二分局。
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是鸭子坑和游艺市场。这两处地方都是下九流呆的地方。事前我们按情 报组织了人力物力，而且对各方面的情况都进行了分析，抱着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信心，我们共出动工作人员108名，分成15个战斗小组。10个小组去游艺市场，5个小组去鸭子坑。情况调查上说，游艺市场里有181名妓女，分82户。鸭子坑三个巷只有31人，23户。实际上，这两处的数字都很不准确。我们在游艺市场里只查获了93名妓女，将近少了100名；而在鸭子坑就查获了273人，零头都比原先掌握的数字多一半。所以，我们的工作十分被动，只好在半夜三点钟，把到游艺市场的战斗小组又撤回来六个，才在上午九点完成了任务。
当然，昨天回局时有人告诉我们，游艺市场当夜有许多妓女陪嫖客上翠华山玩去了，我们扑了个空。我看恐怕是失密，有人走露了风声，希望局里查一查。
游艺市场的工作很顺利，因为只有62个嫖客，所以秩序不乱。我们宣读完命令后，许多妓女都表现得很平静。三号院里的妓女张ＸＸ、李ＸＸ笑嘻嘻地说：“这一回可跳出火坑了，真正解放了，再不让人压迫了。”二十七号的妓女姜ＸＸ、江ＸＸ一边笑着收拾东西，一边骂嫖客说：“你再叫不成姐了，去给政府说，政府要同意的话，我给你当媳妇，不让你再花冤枉钱，你可不要丧良心！”二十五号的王ＸＸ不但自己笑，还叫别的妓女不要哭。她说：“人民政府救咱们跳出苦海，是咱们的福，咱们要谢谢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大恩大德！这地方能呆一辈子？早晚都有一天离开，晚离不如早离，趁年轻漂亮，找个老实的主儿。哭啥？想开点！”
有些妓女们离不开老鸨，又不明白政策，还以为要她们充军呢，吓得直哭。后来听我们说， 全部送她们到习艺所去学习，将来分配工作，当工人，当自由人，她们才不哭了。
老鸨们听了命令后，普遍感到恐慌，有的装成家属，有的说他是茶役。干娘们都表现不好。 有个５０多岁的老婆子，歪鼻子瞪眼，一脸横肉，她说：“哪朝哪代少得了妓院？我们上税，我们也讲卫生。我们不杀人，不放火，犯什么法？你去问问姐儿们，我们待她们好不好？”
我们对这样的人不客气，绑了她一绳子，她像陕北的地主一样，立刻就老实了。
下面汇报鸭子坑的情况：
鸭子坑这地方最乱七八糟，尽是些不要脸的东西。国民党的伤兵最多，然后是赶马车的，拉 洋车的。也在嫖客中查来三个干部，是山西晋中的。有一个说他是共产党员，我看不像，油头粉面的。
情况调查说这里只有31人，23户，所以我们只去了5个战斗小组。在自由巷7号院里，光一棵大槐树上都喊下来８对。他们在树枝间睡吊铺。另外一个房子里是地铺，连伤兵带妓女， 一共23人。妓女少，伤兵多，16个伤兵7个妓女。在院子后边的马车房里，一个赶马车的和三个妓女睡在一张床上。
有一个妓女想用自杀来吓唬我们，威胁我们说，她死都要死到这地方。我们夺了她手时的剪 刀，她又说是和我们开玩笑。
有一个妓女表现特别好，领着我们到处搜查，还指出一个嫖客说，他是反革命，过去杀过共 产党。是这个嫖客亲口对她说的。我们把这个嫖客也逮捕了。这个妓女叫于ＸＸ，四川人，19岁。请习艺所以后注意。
在永庆巷12号院子里，情况调查中说只有3户，实际上是5户，原说只有7个妓女，实际上查获了28名。不过21名属于老妓女，是在这时长期养生的。她们因为人老珠黄，没有嫖客肯找她们。她们便给赶马车的，做买卖的当长期暖脚婆儿，以求生计。这部分人暂时没有收容，等待上级指示。
我们共查获妓女，老鸨干娘104人，茶役家属180人。嫖客296人。
公安局政治宣传处：
我们处是负责向人民群众宣传封团妓女院的意义和收集这方面反映的，现汇报如下：
二十六日早晨，我们向全市张贴布告100张。在亮宝楼一带，每张布告下都有许多群众观 看。我们的同志穿便衣在群众中听到：
“这可是盘古开天以来的一件大事！政府早该封了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国民党无能无德，不 但不管妓女院，还让自己的人去嫖。共产党做得就是好，人民政府得人心，得人心都得天下！”
“这下子出远门的年轻人再不花冤枉钱了！当老的也能放下心来。”
“会武的吃武，会文的吃文，不会武也不会文，吃自己的身体的本钱，世上少不了三教九流， 水清则无鱼，今天封了，说不定到明天又要开。”
“嗬，昨半夜，马车汽车，一车一车，都拉到南岸子去了。”
“听说要枪毙？”
“不会的，共产党通情达理，怎么会胡乱杀人。说不定这些婊子都交好运呢，政府管吃管喝。”
我们还听到同顺楼的经理姚世英说：“今后我们的生意会好了。有钱的商人钱没处花了，不 逛妓院了，自然要来下馆子和看电影了。”
我们还看见一个妓女在小铺里买烟，把一个包儿扔给卖烟的了，一定是转移浮财。
会议记录是用小揩毛笔写在麻纸上的，四十多年的风尘岁月把麻纸剥蚀的斑斑点点，许多 字都难辩认了。细细地整出来一看，全是开国之初人们说话的口气。
六十年代初，我国政府向全世界庄严宣布，中国是世界上唯一无毒无娼无性病的国家。我们期待着，到本世纪末，我国政府能再向世界庄严地做一次这样的宣布。我想这不仅可能，而且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