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风中的榆树】◆陈长莲
作者简介
-风中的榆树-
烟花三月合集
在记忆形成的时候,家门前就有一棵榆树,那时还没有有茶杯粗,父亲说这棵树比我大六岁。由于树还小需要呵护,特别是不能让淘气的孩子往上攀爬,不然既容易踩断了树枝还要摔到孩子。这是父亲嘱咐姐姐要注意的,我却放在了心上。每每遇到一些调皮的小伙伴要爬树,我都会及时的制止,因为我怕大家把我的树踩坏了。是的,这就是我的树啊,我在树下跳方格,我看着蚂蚁匆匆忙忙的在树干上爬上爬下,我坐在树下等着大人回家,我还搂着我的小树避着风雨,每次看到榆树或静或摇曳的在那里,就感觉心安。更重要的是,这棵比我大的小榆树和我一起栉风沐雨,相伴成长。
在我6岁的时候,母亲于年后的二月去世。早春二月依然是一幅冬日的画卷,这幅画卷不会怜悯一个小女孩失去母亲的伤悲,依然寒风凛冽。还是小榆树用它那并不粗壮身躯为我挡住些许寒风,树枝随着风儿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低咽。
当年的秋天,大姐出嫁了。来迎接新娘的马车披红挂彩的停在树下,马儿打着响鼻,赶车人把缰绳拴在榆树上。在我十一岁的时候,二姐又出嫁了。小榆树长大了,迎亲的人站在伞一样的树下,谈论着这棵小榆树、谈论着我们村和要迎娶的新娘。二姐出嫁后,我便自己学着洗衣服、洗头、还有编那比同龄人辫子都长的辫子。因为上学赶早,往往梳辫子成为占据我时间的重要一项。不想要那么长的辫子吧,大人不同意剪,我便问小榆树可不可以把辫子剪短一些,结果小榆树摇动树枝,呜呜的不同意。
我的家乡有一条河,自北向南,由于位于村子的西侧,大人们都管她叫西河套。这条河记录了几代人的快乐历程。抓蛤蟆,摸蝲蛄,网鱼,洗澡,洗衣服,河水总是那么清,一年三季激缓相应,长流不息。冬天便结成厚厚的冰床,成为孩子们的冰上乐园。为了方便到河西农耕,河上架起了木板桥,基本都是三块木板,人们通过木板桥挑水担粮,日子就像河水一样缓缓地流淌。
站在榆树下,能看到河岸边的风景。看到些许透过树木的缝隙,河面反射太阳的粼光。看到父辈们路过小木桥时的身影,夕阳下黄牛饮水时的欢畅,听见女人们盥洗衣物的爽朗笑声。每年的初春,毛毛狗满身泛着鹅黄的光彩,犹如一簇簇迎春花盎然风中。
西河套的西岸是一个比丘陵略陡的缓山坡。山坡上一到初夏便开满了蒲公英。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山坡黄花满地,山坡上总是有那么二十几只大白鹅在逡巡,母亲说,我家的五只大鹅也经常过河上山。还有几头黄牛在吃草,这种景象我站在树下看了好多年。那时很小,虽然不懂得这就是典型的山野村风,内心却因为这片景象感到安静祥和,并深植在记忆里。
夏日的夜晚,野玫瑰的香味随着河面的清风,吹送到树下。纳凉的大人们总会在唠嗑的过程中不自觉的说,“唔,真香!”“哦,是河那边飘过来的!”这个时候,小榆树很安静,在暗香萦绕中静静的倾听,与西河默默呼应。
突然有一年的暑假,西河套浊浪滔天,黄黄的河水夹杂棍棒,蔓延到河岸边的菜园子里。我和父亲站在榆树下,看着波涛汹涌的西子河,失去往日的端庄,完全是失去理智的猛兽。我问父亲,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水,父亲说涵养水源的树林少了,一下大雨就会水土流失,河水就会突然间增大。大水过后,我来到河边,河床变得很宽,原来岸边的柳树竟然几乎成为河床的中心。从那以后,好像每年夏天西子河都要涨几次大水,之后便是一片滩涂。
之后的岁月上学、工作、成家,时间就像西子河水一样流向远方。回家也是匆忙来去,我的小榆树像一把巨伞,不用我刻意看它,远远的榆树就已经向我传达了暖暖的情怀,我的孩子就像当年的我,在树下认识了蚂蚁,知道了蚂蚁搬家。可是,当我领着孩子再来到河边看风景的时候,西子河已经面目全非。儿子仰着一张小脸问我,妈妈,河在哪里?是啊,河在哪里?河已经不是那条河了。由于无序的采挖,只剩下干涸嶙峋的河床,偶尔的存水处,泛着腥臭还游着红线虫!难道我长大了,西子河变老啦,老的我都看不清它的样子了。西山被采挖成沟壑,曾经那富有情感的画卷不复存在。内心充满惋惜和难过,恨自己渺小,不能保护这一片山水。更难过的,应该是挺立风中的榆树,和它日夜呼应的山水渐行渐远。
质本洁来还洁去,崇尚自然是人的本性,返璞归真成为人们的最后方向。更令人欣慰的是,家乡近几年注重生态保护,河边杨柳渐已成荫,西子河正在生成,现代与自然正悄然融合。上周又去看望我的小榆树。我的小榆树经过岁月的洗礼,长成了一棵枝叶丰满,壮硕多姿的大树,也成为村中唯一的一棵老树。每次回到村里,都会拥抱我的小榆树,尽管我已经拥抱不过来它了。偶尔路过的乡亲看到我和树在一起,便会很自然的说,“还是想念这个老地方啊!”是啊,我家的老房子已经被后来的居住者翻盖了,但是,我的小榆树,仍然是我的小榆树,有生之年我们都会相互记得。已经默默地历经了一个村落半个多世纪的悲欢离合,见证了西山的蓬勃与衰落。榆树就像一个哲人,屹立在那里,静默成诗!其实,我们每个人内心不都向往着一个老地方吗,那里能看得见山水,守得住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