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或许是最渴望关系的那群人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近期热映的电影《我的姐姐》里,安然瘦瘦小小,话和表情都不多,只是从眼神和嘴角的线条里透露着一丝狠劲。这股狠劲,让这个瘦小的姑娘浑身上下似乎都在用力。注意,这和充满力量感不同,安然地用力,让你觉得这个女孩子很辛苦,很孤独。

安然与身边人的相处,也带着清晰的隔离。与男友间只有几个甜蜜画面,剩下的无论是交谈还是去男友家吃饭的情节,都充满张力,仿佛气球不断吹气,不知道会在哪一秒爆开;

与姑妈之间的相处,也充斥着一种疲惫与无力;

或许是电影需要这样的叙事节奏,你会看到很多问题没有被拿出来谈论过,创伤被演绎成一股动力,撑着这个女孩独自向前。安然似乎在一颗看似坚硬的玻璃球里,透过它看着周遭的世界。

最后打破这颗玻璃球的,是她一直想摆脱的弟弟。

弟弟,是整部电影里最能表达自己的角色。在姑妈家时说自己想回家,用孩童的方式告诉姐姐这一切都是他的,要姐姐听他的话,想要姐姐留下。

最后也是弟弟坦然的对姐姐说着不要把自己卖掉,让姐姐不要变成灰,告诉姐姐他只剩姐姐一个了。

弟弟的所有行为都在表达:“不要离开我。”

如果说姐姐一直在试图清理所有的关系,想要逃离它们去新的地方生活,那么弟弟就在非常努力地尝试和姐姐建立关系。最后,因关系而生的羁绊,打碎了玻璃球,安然呼吸到了真实世界的空气。

也许从幼年时,与父母关系的创伤使安然关闭了“需要别人”的能力,而这恰恰正是我们能够建立关系的一个关键要素。

姑妈对安然的需要,是力不从心的;

男朋友对安然的需要并非全然受自己的控制,里面夹杂了家庭的需要;

只有弟弟,单纯地需要安然,这种需要也唤醒了安然对他人的需要。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没有人可以离开关系存活。

我们身边存在着无数个安然

安然不是活在电影里的人,我们的身边充满了无数个安然。有位90后男孩,年纪轻轻已经是位企业家了,最近谈到做生意的目的,他说他考虑的并不是赚钱,而是自己想要去做成一件事。我问他,抛开所有的意义,你最想做什么?

他的回答让我觉得很难过。他说:“我想去顶峰看一看,去看看那是什么样的风景。越往上走能一起同行的人越少,最后可能就我一个人,我也想去看看。”我说他的回答里,听不到同伴,似乎不相信这件事可以和同伴一起完成,听起来孤独极了。他听完以后沉默良久。

最近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我们一同追逐喜欢的乐队。大家在网络中非常熟稔,见了面很多人表现得非常羞涩。这些朋友里有不少说自己是社恐,网络上怎么热络都可以,无法与人见面,非常害怕。

但事实上稍微熟悉一点后,你会发现他们对关系的渴望胜过其他人。在他们的“社恐”“无法拒绝”的背后,是对朋友、对认可、对爱的极度渴望。他们无法凭借自己来确认自己是谁,身处在关系里,能从别人的眼里和口中看见自己究竟是谁。

他们,正处于网络构建的团体中,网络带来的安全感让他们更能表达自己。只是,如果在这样的团体中没有目的和方向,那么也许建立起来的自我认知仍是脆弱的,充满幻想的,回到现实中有破灭的风险。

团体能够解决什么问题?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法成为孤岛独自存在。无论我们再畏惧,再恐慌,都还是不得不身处与关系中。在关系中受的伤,还是得回到关系中去修复。我们无法选择离开群体,但我们能选择在怎样的关系中去修复和改变。

我曾参加过一次团体,参加之前我不知道团体是什么,是如何工作的,为什么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说话就能起到治疗的作用。我还很担忧,自己学了些心理学的知识,进入团体还能敞开吗?能真正的参与吗?事实证明,这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从我踏入团体的那一秒,动力就开始发生作用。

团体中,第一个开口的人通常是最渴望关系的人,我知道这一点,我还是忍不住在好几轮团体中第一个开口了。这个时刻我仿佛悬浮在空中看着我自己,我在震惊中不得不承认,原来我这么渴望关系。

接受了这一点,仅仅这一点,就对我后来的生活带来了很多改变,我积极地去结交新的朋友,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内心的渴望,我想满足自己的渴望。而结交新朋友,又为我的生活极大的扩容,我们一起追星,从不同的城市赶来见面,交换彼此的故事,互赠礼物。

这些小事一件件叠在一起,织成一张网,兜住了踉踉跄跄的,带着不同创伤仍努力往前走的我们。

这只是团体治疗的起效因子之一。团体的安全设置,保证了每个人可以在其中酣畅淋漓地体验和打开,而不用担心受到伤害。带领者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和成员们一起搭建了一块空白幕布的角色,允许每个成员把自己平时压抑的幻想、投射、伤痛全部映射在这块幕布上。

大家在这个场域间,安心的活现自己的模式,这是一个浓缩的社会,浓缩的关系网,你能在其中快速的看见,自己到底是谁,而能看见自己是谁,很多改变都能应运而生。

团体如何治疗我们对关系的恐惧?

在体验过团体之前,我曾疑惑过,为什么社恐反而最渴望关系?为什么如安然这样看起来冷冰冰的外表下充满着对他人关爱的渴求?为什么我们这样渴望关系,却无法建立关系?

我试过问一个深度社恐的男孩子,为什么那么需要关系,需要爱,却不敢与人建立关系,如果这样,如何得到你想要的关系呢?他告诉我,他尝试过,每一次都失败了,不仅如此,由于实在太渴望一段亲近的关系了,他常常被人认为热情过头,因此而被疏远。

我们对关系的恐惧,我想有几个维度的原因。

·边界感的缺失

很多时候,我们对关系浓度的把握,有些失控。太渴望关系了,遇到一个合拍的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把自己剖开给别人看。一旦对方有些畏惧,又立刻像刺猬被人摸了肚皮那样迅速撤退,并竖起浑身的刺。并且会对这段关系失望透顶,也对自己失望:为什么我都这样真诚了,还是得不到一段理想的关系?

我们对关系浓度把握的失控,是一种边界感的缺失,似乎无法清晰的分化出自己与他人。一旦靠近,就带着融合,一旦退开,就带着诀别;这里的融合带着吞噬的意味,诀别又带着抛弃的意味,这两种都会引起对方的恐惧,从而导致关系的断裂。在吞噬和抛弃这两个极端里,中间安全的过渡地带缺失了,边界也就无法建立。

·自体感的匮乏

中间的那段过渡地带,就是自己。自己无法站在一个稳定的位置上,将外界给予的反馈完全接收,于是当别人令自己感到自己很好时,就确信自己是好的,一旦感到不好,立刻就攻击自己,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为了得到好的感受,掏心掏肺的付出,是讨好;感到不好时将攻击全部转向自身,否定自己的付出,看不见对方的问题,是自我攻击。自体感的匮乏,导致我们在讨好和自我攻击之间反复横跳。

正常的流程是,我们先对自己有一个基础的认知,就像地基那样,然后在于他人的关系中镜映自己,形成一个更丰满的认知,同时也是用自己去映照别人。自体感匮乏的人,内心有着很深的不配得,他们给别人的,几乎从来都是正面的反馈,而对自己却很难有清楚的认知。

·创伤带来的防御

从平时的交谈来看,这些朋友很多都在早年经历过关系上的创伤。那位年轻的企业家,从小与父母分离,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生活;还有个朋友到了高中才知道自己是被送养的;还有的朋友有着残疾的兄弟姐妹,从小在外被嘲笑、霸凌,在家庭内被要求奉献,要求无私和忍让。

这些创伤,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像山一样压在身上和心上。他们没有空间去发展自己,他们能存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顺应这一切,允许创伤的发生和存在,并在此间发展出一系列的防御,也许是很深的情感隔离,也许是否认和回避。

他们极其渴望关系,渴望能遇到一段有治疗意义的关系来修复这一切,同时又极其畏惧,认为,这样一个残破的自己,如何能有这样的奇遇。

在团体中,一次与十几位完全不同的陌生人在一起,大家的边界相互碰撞,你能清楚明确地感受到边界是什么,甚至能看到每个人的边界是怎样的形状和颜色;

大家相互在空白的幕布上投射,你的一味讨好和夸赞可并不会始终得到正面反馈,会有站出来对你说:“你为什么这么热情的回应每一个人,你为什么始终说好话?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你敢表现出来看看吗?”

而对于创伤的暴露,无论团体成员是抱持还是冷漠,你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潜意识动力是如何流动的,你选择暴露创伤的方式、时机,影响着成员给你怎样的回应,而这些回应很可能正是你期望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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