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推荐]陈雪梅的散文《忆矿高 情长长 路漫漫》

忆矿高 情长长 路漫漫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刚刚记事。忽然有一天，家门口停下一乘轿子，把我干外婆一家接走了，只见送行的乡亲们说：“秦老师，有空回来走走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奶奶带着我沿小路翻山越岭来到十里开外的杨董村，住在这里的干外婆见我们来了，喜出望外，在款待我们之后，就带我们到她教书的学校去走走。那时我还没到上学年龄，依稀记得奶奶说：“等我梅儿长大了，能有本事考到这中学来就好了。”我当时心想，这里离家那么远，把我的脚都走疼了，我可不要来这里。后来干外婆家搬进了学校，我常来这里受熏陶，刚对这所学校产生好感时，文革期间干外婆却离开了这里，我也就多年未走那条曲折的山路了。

七十年代初这所学校升级为矿山高中，成为矿山区的最高学府，也是全区学子最向往的地方，无论是学生或家长，都以能上矿高读书为荣。而喜爱文艺的我，当时最羡慕的是矿高的文艺宣传队，有一年，全区文艺会演在南山中学举行，矿高宣传队演出的歌舞和说唱类节目，以其强大的阵容，精彩的表演，博得观众的掌声是最多最热烈的。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从南中毕业的学姐黄细芬、王湘莲等，原本就南中宣传队的台柱子，她们曾在南中排演的现代京剧《沙家浜》里担任重要角色。学姐黄细芬扮演的阿庆嫂，神形兼备，无人不夸赞；学姐王湘莲扮演的卫生员小凌，比《沙家浜》电影里的小凌还要靓丽。这次回到母校演出，她们格外投入。王湘莲还是这次会演的报幕员，她面带甜甜的笑意，往台前一站：“下面请看舞蹈《阿瓦人民唱新歌》，演出单位——矿山高中。”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掌声一片。矿高演出的《洗衣舞》、《追报表》、《八个大嫂参加批斗会》等节目，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

因为向往矿高，那时只要能与矿高沾上边，就感觉非常荣幸。1972年全区中学生乒乓球比赛在矿高举行，我有幸参加了这次比赛。当我走进矿高大门的那一刻，心情还真有些激动，时隔多年，这里的校园比原来更气派，更加生机勃勃，三五成群的学子，手捧书本穿梭于教室与宿舍之间，他们的神情显得十分自豪，让我也对矿高满怀期盼。

正当我向着自己的理想迈进时，出了个白卷英雄，摧毁了我的升学梦。秋季新学期开始了，看到一些同学背着行李高高兴兴去矿高，我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转。这条通往矿高之路，我可是从小就走熟了，难道这辈子就真的与矿高无缘了？

那天，我正在地里翻苕藤，不料奶奶拄着拐棍一步三摇地来告诉我，南中要我去重读，待明年再想办法。我真如久旱的禾苗逢甘淋，重返校园后我一如既往用功学习。第二年临近毕业时，南中要参加全县的文艺汇演，派我去矿高请罗老师教舞蹈动作，我兴奋得一晚没睡着觉。参加汇演回来后，我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在漫长的等待中，南中为我争取到了一个照顾文艺特长的名额，我终于能够成为矿高学子了。

为筹学费，我来到黄石，想在父亲单位里做零工，可是父亲说糕点行业要求严格，一般没有零工做。我正着急时，玉竹同学打听到老家有一个建筑队在黄石十一中做房子，于是我们找到那里，成了工地上年龄最小的副工。我们每天扛水泥，挖基脚，提灰桶，双臂都累得抬不起来了，然而，为了节省5分钱的车票钱，收工后我们身披晚霞从黄思湾步行到文化宫，早上天一亮又出门，迎着东方的晨曦赶到工地。做副工虽然很辛苦，但是一想到能去矿高读书，干劲就来了。正当我们盘算着是否挣够学费时，父亲突然打电话到十一中，说我奶奶病重，要我赶紧回家。

我自幼就是留守儿童，是奶奶一手把我带大，我很少离开奶奶的视线，年迈的奶奶是因为思念和担心我而病倒。就要开学了，我又面临两难选择，上学去吧，奶奶身边又没有人能陪伴；若不去，这来之不易的升学名额放弃了，奶奶会比我更伤心。

也许是我们的祖孙情感动了上苍，没几日，奶奶竟然能起床了。带着奶奶的嘱咐和希望，我终于跨进了渴望已久的矿山高中。

入学不几日，教务主任余元钊老师在他办公室门口见到我，十分欣喜地说：“你终于来了，小阿庆嫂！”随即他把我叫进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去年你就应该来的，你考试的时候我和张炎顺老师巡视考场，在你身后站了许久，看你卷子做得很好，但是，后来没看到你来上学，我和张老师都为你感到惋惜，希望你今后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时光。”听了余主任这番话，我眼睛都湿润了，之前我与余主任和张老师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那年前区教育组到南中检查工作，南中就拿保留节目《沙家浜》作汇报演出，余主任和张老师就坐在台下第一排的中间。自学姐黄细芬去了矿高，我上初一时就接学姐的班，在《智斗》中演阿庆嫂，因身材瘦小，被戏称“小阿庆嫂”。没想到一次汇报演出，让余主任和张老师记住了我。当张炎顺老师在矿高第一次见到我时，也风趣地说：“小阿庆嫂学习成绩不错吗，哪能不上高中呢！好！好！好！今后要刻苦学习啊！”

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矿高读书期间，哪怕条件再艰苦，我也觉得是幸福的。在那只能吃咸菜豆豉的日子，我幸运有二妈（老辈人结的干亲）俞启静老师关爱我，时不时叫我到她家里打打牙祭，有时即便是一盘青菜，但对于我来说那也是美味佳肴。

在矿高的两年中，姜书记、纪金海、纪光荣、居中一、李明仁、王全豫等校领导和老师，对我也没少关怀和教诲。还有我的第一任班主任吴高清老师，他是一位外表严肃，内心慈祥师长。初入学时我因思念身体未痊愈的奶奶，就向吴老师请假，谎称天气转凉了要回家拿被子，吴老师没准假，却把他床上的被子抱起给我：“拿去盖吧，女孩子要怕冷些，别感冒了。”当吴老师知道我请假的真相时，十分关心地说：“每周三上完课后准你回家看望奶奶，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至今，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吴老师当时说话的神情。

我的第二任班主任戴光柏老师，也是我终生难忘的恩师，1972年他带领谈桥中学乒乓球队到南中打友谊赛，就亲手教过我如何打好乒乓球。戴老师一调来矿高，不仅把我选进了校乒乓球队，还提议让我担任班里的文娱委员。戴老师喜欢寓教于乐，与同学们打成一片，似有“不成师统”之嫌，但同学们很愿意与戴老师交心谈心，因此，班里每位同学的家庭境况戴老师了如指掌，并尽力帮助家庭困难的同学，我便得到戴老师的诸多帮助。我们班在戴老师的精心经营下，班风日正，团结向上，班里不论参加什么活动，大家的积极性都能够被调动起来，特别是参加学校的文艺体育比赛，我们班总能取得骄人的成绩。这其中，教我们语文课的余相国老师和宋四海老师也功不可没，两位老师在文艺创作方面颇有独到见解和技艺，因此，我们班拿出的节目不仅像样，而且还很有品位。作为文娱委员，我跟着余老师和宋老师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成为矿高宣传队的骨干之一。组织宣传队的学姐解立新还让我担任了报幕员，我也模仿学姐王湘莲的样儿，往台前一站，自豪地：“下一个节目，请看湖北小曲《唱春花》。”

两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临近毕业时，戴老师把我从课堂里叫出来，他喜悦地告诉我：“经校委会研究决定，送你去大冶楚剧团学习三个月，回来后当老师。要记住，全校几百人，只留你一个，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这突然而至的喜讯，让我傻乎乎地只知道“嗯嗯嗯”地点头。

带着老师的嘱托，我去了大冶楚剧团，从矿高调到剧团当副团长的解金安老师，让我跟随另一位女副团长等一行到南峰去体验生活，恰巧正赶上南峰知青点要排一台文艺节目向县文教局作汇报演出，副团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一月后知青点的汇报演出取得成功，文教局局长当即决定要我去文教局工作，并准我五天假回矿高给姜书记申请放行。能到县文教局工作，谁不想呢，于是，我回到矿高向姜书记汇报，姜书记十分认真地说：“就要开学了，我到哪里去找老师呢？学校本来就差老师。”我想想也是，学校送我去学习，目的是要我回来当老师的，我若不回来，岂不辜负了母校的培养。学习结束后，我打起行装就回到了矿高，在文艺班带表演和舞蹈课。

1977年，国家的教育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被区教育组又派到上罗中学去任教。离开矿高的那一刻，我依依不舍，久久回望。

忆矿高，情长长，路漫漫，师恩母校永难忘！

（ 2020年10月18日于黄石宏维山水明城）

陈雪梅，黄石市作家协会、湖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1958年1月出生于湖北大冶。自1986年在《黄石日报》发表散文处女作《小燕子》后，便时有散文，新闻作品等发表于各级报刊。曾任黄石广播电视报社社长助理和总编辑助理等职务。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